「那你是来杀我的吗?」
「是啊,我很乐意杀你。」
他用力抓住约雅敬心脏部位。感觉手指陷入腐烂的皮肤里,但是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快啊!还是要你的头先落地?」
刀尖碰到脖子后,流出了血来,不过哈维还是无法再继续对他加重力道。约雅敬嘴角扭曲地笑了。「什么嘛,这种表情,现在才同情我吗?其实这还不部是你害的,真令人火大。我打从心底对你这家伙感到火冒三丈!」他以最后这一句话代替吶喊,转身,把骑在上面的哈维甩下来。两人扭打成一团连续滚了几圈,约雅敬的背部撞到回廊的扶手。
难道是脆化了吗?传来嘎的一声后,部分石制扶手就崩塌了,背部往后倒下的约雅敬也随着崩塌的扶手和粉尘一起往下坠落。
在千钧一发之际,哈维赶紧从回廊边缘探出上半身,抓住约雅敬的手腕,一个成人体重的负荷,使得他肩膀嘎吱作响,同时耳边响起黏性物体被扯断时发出的讨厌声音。被腐败侵蚀的约雅敬左手臂从肘关节处被扯断,只剩下肌腱还有神经纤维勉强垂挂在上面。
回廊下方是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水路淤水所侵蚀的陡峭内壁,遥远的下方可以看见坚硬的岩扎斜坡。若从这个高度坠落,脑浆应该会迸裂飞溅,即使是不死人也不知是否还能再生,自己也从来没有尝试过。
以单手悬挂在几十公尺高空的状态下,约雅敬仿佛事不关己似地抽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我真搞不懂你这家伙,完全不懂呢。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那又为什么要救我?」
「我才搞不懂你这家伙!」
哈维使出浑身力量支撑着约雅敬体重,并怒吼回去。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要什么?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净给我找麻烦,还有你刚才说要我杀了你又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哈维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他其实并不想对这家伙说教,为什么自己要为这种家伙拚命呢?
他庆幸自己走了这条路,他确信自己没有后悔。反观这家伙曾经对什么事情感到满意过吗?有没有任何事情让他庆幸自己的选择呢?任何小事都要反驳,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表情,最后这家伙到底是想要什么——他并非同情他或想要拯救他,只是有一半是在发泄无法理解的焦躁感而大叫。即使他们走的路线既交错又平行,但他也总是和约雅敬保持等距地一路走来,就算他们走的路有点不同,自己也可能和这家伙的下场一样。这家伙就是另一个选择不同道路的自己,一个什么也没找到的自己。
约雅敬脸上鄙视人的冷笑消失了,他用那双哈维已经看腻了的蓝灰色眼眸,直直抬头仰望着哈维。两人视线一度交错。
接着,那家伙掺杂着叹息声说道:
「你真是个不管到哪里都让人惊讶的烂好人,所以我很讨厌你这家伙,你问我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我才不会告诉你,笨蛋!」
约雅敬以一成不变的憎恨口吻说着,然后……
以右手上的折迭刀,朝着好不容易支撑住自己身体的左手肘肌腱砍下去。
「约雅敬——」
约雅敬留下左手臂后就直接以倒栽的方式坠落,冷笑着以右手大拇指指着自己心脏附近,接着将折迭刀刺进胸口,再往横向切开,扯断生物电缆线后抓出自己的心脏。
他像是在嘲讽着哈维似地,将右手的石头心脏对着哈维的同时,身影也逐渐缩小——
遥远的下方传来撞击声。
插图138
看见天空了。
彷佛尖帽子般的尖塔屋顶后方那遥远的天际,渐渐渲染成傍晚红铜色的天空,看起来高耸门达天际。那是因为薄云而显得混浊的行星天空。不管自己如何伸长了手,都无法触及那片似高似低的天空。
(啊——我还活着吗?)
摊在岩石表面的右手仍握着自己的心脏。
你想要什么——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结果我不过是想抓住自己也不知道、没有实体的东西,所以不论去哪里、不论爬到什么地位,我理所当然都抓不到。
啊!可是现在我有点了解了……我想要变成像那家伙一样,是个优柔寡断得无可救药的烂好人。可是就因为如此,那家伙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得到很多我想要但却得不到的东西。
(啊——没错,我很羡慕他,一直以来……)
明明当初我们应该是站在相同的起跑线,是什么让我和那家伙分道扬镳了呢?我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要是没有走错路,我就——
好不容易才稍微看到我想要的东西轮廓……就这样结束,还真令人有点遗憾。真是既漫长又无聊的人生啊!唉!算了,这样无趣又无聊地离开人世也很适合自己。
他举起右手想要抓住天空。
当然连指尖也构不到天空。
握在右手的心脏,咕噜噜地从手中滑落,滚落到岩石上。
已经染成红铜色的视野逐渐泛白,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光芒、没有声音,也没有味道,就连孤独、绝望、痛苦、悲伤、快乐的情绪也没有。
世界的尽头真的是一无所有。
有的只是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