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莉听到了喃喃低语声,停住正伸向门的手。
『啊?什么?』
收音机讶异地反问。但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又一阵沉默后,才以沙哑又有些结巴的声音继续说:
「……我没能遵守约定,我有说服琦莉,但最后她还是……不愿意,我觉得她不希望我去。」
『为什么又说些孩子气的话……真是的,你就跟她说你哪里都不去不就好了吗?俺是你们的监护人吧?』收音机回答的声音里夹杂比以前更严重的杂音,随着声音的高低起伏,常出现怪声怪调,听起来非常沙哑。
琦莉的心脏怦怦跳,明明是抱着轻松心情偷听的,但却听到了不该听的对话。
『不要那副表情啦!好吧,俺会陪你们到最后,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所以拜托你……你这家伙也不要随便死掉喔。』
「嗯……我还可以撑下去。」
哈维背靠着的门内侧传来了声音,他转头一看,门的另一头小小的啪答啪答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轻轻转动门把,往里面一看,天亮前仍有些昏暗的小屋角落,一道瘦小的人影正面向墙壁、毛毯拉至头部躺着。
(被听见了吗……)
哈维犹豫是否要叫她,但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而作罢。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弯下腰把收音机放在她的枕边。琦莉面向墙壁装睡,但当他离开时,他知道琦莉伸手抓住收音机,把它拉进毛毯里。
他又一个人外出。清晨的岩石中层,白浊的冷空气冷度适中,刺痛着皮肤。他俯瞰着山脚下,隐约可以看见笼罩在晨雾下矿山城镇和单轨铁轨的影子,弥漫在眼前一望无际的蓝灰色雾霭,开始慢慢泛出砂色。
他打算今天出发。
无论是琦莉父亲的事、犹大所在的实验室、还是贝亚托莉克丝的事,这些必须解决的问题全都集中在首都,这样正好。这么一来就没必要再犹豫,必须立刻前往首都……虽然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他的左眼内侧感到闷痛。之前右眼尚未完全复原时,眼前感觉好像罩着一层乳白色薄膜,但现在反而是左眼的视线范围都偏暗。
——那只眼睛应该还可以再使用一阵子。
他在脑海里反复思索着鬃毛说的话。
不管怎样,你的神经还是会慢慢被侵蚀吧?不久后你应该就看不见了。若只有侵蚀眼睛还好……即使如此,你仍选择为了那孩子,而且坚持到最后,所以这是我给你的饯别礼——
他走下岩石,试着走到山脚下的铁轨。在远处待命监视的卡车内,慌张地动了起来。他们似乎在警戒着为什么哈维要在这样的大清早下来。哈维只是随意下来看看,但对方却那么紧张,他不禁觉得滑稽而笑了出来。
(啊!对了……)
他不知不觉笑了出来,肩膀也放松下来。
他踩着碎石站在铁轨上,凝视着笼罩在晨雾下的遥远铁轨前方。当然,距离过远让他看不见铁轨终点。不过从远方将视线向下拉近,从鞋尖一直到眼前的可见范围内,两条铁轨和规则排列的枕木仿佛在大地上生了根。虽然看不见前方,但至少看得见脚边的路。
是啊,自己应该稍微放松心情才对,最近自己似乎为了什么事而焦躁,感觉变得不像平常的自己。也许是知道自己的旅程也有到达终点的一天吧?现在仔细想想才发现,正因为知道有抵达终点的一天,才更不想结束这一切。
这样一想后,感觉努力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决定要尽自己所能去做,所以等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就当作是最后一次旅行,再送下士回东贝里吧。直到那天来临之前……他还不想结束这趟旅程。
「哈……」
他不经意地吐了一口气。白色气息融入晨雾中,随即散去。他把手插进口袋里,跳着等距离排列的枕木,走了一段路。这么说来,在行星上的任何地方,铁轨的规格应该都一样。现在才发现这件事的他,突然觉得莫名地安心。
暂时先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前走吧!他想在尚能看见时,把走过的路都烙印在脑海里,他希望所有事情都结束后还能回来。
因为他打算回来,而且最好是大家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