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幽谷之风呼啸而过 第六话 幽谷之风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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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突然问这个……和你说话有什么快乐的?」

  哈维点燃香烟,随便应付着收音机,『俺是认真问你。』收音机不满似地压低音调。『在废矿坑时就那样死掉比较好?还是像现在这样……』……奇怪?等一下,这不是很久以前下士问过自己的问题吗?应该说刚才所有的对话全都是聊过的话题。

  『你终于觉得活着比较好了吗——』

  正当哈维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时,车厢的景物开始软化扭曲,仿佛橡皮筋般被拉长,随后渐渐远离眼前。眼看不断伸长的车厢,连同琦莉、收音机也一起被带走,最后只剩下自己。

  「等……」

  他正想起身时,脚边的地板已经消失,那里没有疾驰的铁轨也没有车厢,只有被吸入空中的他,头部朝下坠落。

  这是哪里……

  这次是他独自走在昏暗的谷底。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走,也不知要去向哪里,更不知自己为何而走,但总之就是往前走。

  他在蜿蜒绵长的峡谷底部,被阴暗噪声形成的幽合所包围。空气又冷又粗涩,感觉很不舒服。呜喔——……呜……伴随着哀伤的号叫,触感粗糙的风像是用锉刀削过皮肤般吹拂而过。虽然觉得痛,但奇怪的是看不见自己。他想要看自己的手,把手举起来但却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真的有身体吗?自己是以个体存在的吗?他已经越来越没有自信。意识中心产生恶心和疼痛的感觉,靠着那些感觉,总算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虽然看不见脚下,但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的他低头一看,是一具尸体。倒在荒野战场遗迹里,没有右半边身体且已经碳化的红发男性尸体——这是谁?他想了片刻后发现那就是他自己。对了,他想起来他的脸本来就是这样,虽然感受并不深刻,但他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但那个自己居然已经死了,让他感到莫名遗憾。

  这是什么时候的自己呢?可能是很久以前还在打仗的时期。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到处都倒卧着自己的尸体。若是运气稍微差一点,他可能就这样死掉了。大多是战争时期的自己,但也有不少是最近的自己。

  在砂船船底和白骨尸体一起被埋在砂里的自己。

  在清晨的白色城墙前,像条破抹布般蹲伏的自己。

  在废矿坑的起重机底部,心脏被挖出来,仰躺着的自己。

  (啊!这是东贝里……)

  沿着从头顶垂下来的起重机绳索,仰望着上方的洞口。但是纵深很长的洞穴顶端只有一片漆黑,那里反而像是洞穴的底部,感觉自己好像是往上坠落。

  若错过时机,就算死在这里面也不足为奇。其实他以前就认为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但眺望着一具具尸体,现在他打从心里认为还好没死在那种地方。

  他必须要回去,还有事情未完成。

  当他寻找着归途,想要迈开步伐时,又被下方的某个东西抓住。他一看,是自己埋在砂里的尸体抓住了他的脚踝。他虽然没看见脚踝,但本来应该不存在的脚却被拖入了砂子漩涡里,他想要抵抗,却因为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四肢,结果无法抵抗,砂子一下子就埋到了他的脸。粗糙的砂粒刮着他的皮肤,甚至侵入口内,让他无法呼吸。

  不可以、不可……他想放声大叫,但砂子堵住了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眼前也被一片砂子淹没,他快要不行了,他还不能死,谁来——

  视野突然从砂中向上浮起。不知是谁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上拉。透过那个人的手,他确实感到自己手臂的存在。就在他感受到的同时,原本看不见的手臂已经可以具体看见。

  一名身穿略脏深绿色军服的男人,以粗糙的手把他从砂子里拉了出来。他就这么从废矿坑的洞穴中被往上拉,漆黑的洞口射入一道细细的光线,那就是照射整颗行星上微浊砂色大地的光线。

  就在他进入光线之中时,手就被放开,一个人被丢在白色空间里,完全失去空间感。最后他听见一阵像是对他发出警告的尖锐低语,男人的手散成了噪声碎片,霎时消失不见。

  (等、下士——!)

  他拚命地叫想要抓住即将消失的手,自己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孩一样。不要、下士,等一下!不要!我不要你走——

  他的意识被自己的叫声拉了回来。「呜啊!」顿时觉得左眼内部好痛,他弯下身体,满地打滚,撞到墙壁后,又滚到另一边趴了下来。他集中意识,虽然抑制了剧烈的疼痛,但沉重的闷痛残留在他脑内。

  「不要紧吗?」

  听到少年的声音,他微微张开眼睛,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灰色地板。眼睛已经渐渐习惯的他,看见黑色野兽的前脚站在他旁边。

  「你一瞬间不小心掉下来了吧?」

  「瞬间……?」他觉得口干舌燥。

  「才没过几分钟而已,已经可以稍微看得见了吗?」

  「……」

  他的脸颊仍贴在地上,茫然地意识着眼前所见的景物,右眼的视野上朦胧显现出左眼看到的东西,和之前的情况刚好左右颠倒。屋外的光线从小窗射入,在昏暗的室内画出一道砂色斜线,地板上形成一滩阳光,和从废矿坑的洞穴射入的光线一样,也是行星的颜色。

  他愣了数秒,但突然清醒似地抬起头。脑的质量好像结块了,头变得好重,令他感到头晕。左眼仍然模糊不清,看不到影像。他靠着右眼的视力,手扶着墙壁爬了起来后,便听到鬃毛的声音。「你最好还是再等一下,神经连结起来需要一些时间。」、「琦莉……」那是下士给他的警告,琦莉发生什么事了……!

  后脑勺感到一阵阵抽痛,后脑勺被殴打倒地时她就被压在地上,手被反绑在后头。垫在身体下方的收音机扎着腹部。琦莉扭曲着脸瞪着士兵,脸颊在岩石表面摩擦,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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