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虽然顶多是几十年前的事,但它却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它曾经有一位饲主。
饲主帮它取了名字,虽然字词感觉有点奇怪,发音也不是这颗行星上的人类语言所耳熟能详的。但饲主说,那是从非常非常古老的一节乐音拮取下来的。
那是来自不同行星的音乐,据说是比拓荒时代还要更早的母星音乐。
饲主说转换成现今的语言,就是鬃毛的意思。
在此之前,它一直讨厌自己脖子上那圈直挺挺的怪毛,但有了这个名字之后,它就开始喜欢自己的毛了。
因为一首古老的音乐歌词而取名为鬃毛。
不过比起这个名字,它更喜欢饲主跟它说明时的声音。
它、饲主及饲主的助手,三人在行星上四处旅行,教导许多人音乐的趣味所在,并推广许多音乐。
但是有一天,一群手持武器的白色人类袭击他们的住所。
他们奋力抵抗到最后,并且逃了出来,但受伤的它和饲主助手没多久就死了。虽然饲主的胸部也受了重伤,却把自己破裂的心脏碎片分给了它和助手。
事后回想,这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它和助手身体里的血液沸腾,皮肤起水泡后开始往上翻,使它痛得在地上打滚,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还是几星期。挨过这痛苦后,它变成了畸形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而失去理智、嗜血成性的它,吃了饲主一半的身体。
若是以前,拥有永不磨灭生命的饲主,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伤势就死去,但是失去半颗心脏的饲主不同以往,从此无法再生。
饲主留下变得怪模怪样的它们,就这样走完了这一生。
和饲主之前长到可称为永恒的一生相比,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于草率了。如此冷漠的辞世令人欲哭无泪。
仿佛沸腾过的细胞融化后变得干燥的挛缩皮肤,以及关节突出的弯曲变形手指——这名奇妙装甲男的手,让他联想到还不算太久以前记忆的克理福多夫的手,内心感到一阵刺痛。装甲男自称曾在已过世的电台台长麾下担任助手,虽然他的手看起来很笨拙,但却灵活地握着螺丝起子,以熟练的动作摸索着分解后的收音机零件。
矗立于地走船甲板中央的铁塔——电台的二楼应该就是所谓的播音室,房间内放置着巨大的机器。
「若使用这里的零件,就可以把老旧的电路板换掉,但我觉得这对你们来说是无意义的事。」
低头看着收音机的助手抬头说明,他说话非常有礼、流畅,但音调缺乏高低起伏,有些地方甚至混入机械式的浊音。有别于鬃毛独特的音调,是另一种让人感觉不太一样的奇妙说话方式。
电路板故障而导致部分记忆出问题,这和他预测的一样。不过下士的灵体已经完全依附在电路板上——也就是说更换电路板后,虽然能修好收音机本身,但下士的人格可能将无法成形。
「还有其它方法吗?」
「也可以保留现在的电路板,只将坏掉的电路连接起来,但这只是暂时延长寿命的办法吧?不久之后,电路板还是会到使用年限。」使用年限——当助手说出这个名词时,他感到房间外有人屏气凝神,但随后那感觉立即消失,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决定暂且不管。音调平板的男人声音继续说道:「我个人认为……就这样不要动它比较好。」虽然是不带感情的机械式音调,但潜藏在言语背后的意念却意外感觉像个人类。其实他本来也是一个普通人吧?听他说话时慢慢可发现,他机械式的说话方式,是因为他喉咙里嵌入了一个类似辅助发声器的零件。
哈维当场无法做出结论,用掺杂着叹息的低沉声音说:
「……让我考虑一下。」
「没关系,我先把它组合起来吧?」
「麻烦你了。」
助手继续默默地作业。
他从房间门口看着没有灯光的通道,从房间透出来的昏暗灯光在暗灰色地板上投下一道长形光线。黑色动物慢慢在微暗中移动着,琥珀色的右眼看了他一下后,似乎不想加入这个沉重的话题,便将头转向另一边,四肢灵活地爬上墙上的铁梯,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而方才鬃毛的所在位置,现在则有一名略微低头、靠着门边墙上的瘦小少女。
「你都听到了吧?」
哈维对琦莉说,但她仍低着头,背部用力地抵着墙壁,仿佛要陷入墙内般不发一语。自从在山谷入口发生那件事后(……掌掴事件),琦莉虽然不再逃跑,但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哈维一眼。之前谈过的话题也就这么搁置着。
哈维反而提出埋在心中的另一个话题:
「琦莉,我觉得就让下士维持现状吧。」
琦莉的肩膀微微摇晃着,只一瞬间抬起头,像是责备哈维似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又低下头,仍然什么也不说,哈维也只能独自继续说下去。他要说的就是他在火车上一直思考的问题,正因为他发现这次旅行的目的根本形同消失,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他把手撑在琦莉头顶的墙上并靠了过去,对着黑色的头顶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然后缓缓道出。可能一半也是为了在自己心中整理思绪,想办法让自己接受事实。
「那个……一开始,我们旅行的目的,是要带下士去墓地吧?就是那个位于东贝里,沿着铁路定、穿过隧道后,可以在那个废矿坑中看见高塔的地方。所以,既然空出了很多时间……」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沙哑,连他都发现自己平时不会像这样慎选语词说话,但感觉不知是在针对什么辩解似地说了一大堆话。他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