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哈维?」
琦莉为了追上钻进巷子里的哈维背影,跟着跑了起来。但才一会儿工夫,两人就拉开距离,她也追丢了哈维。穿出巷子后,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的她正感到不知所措,但幸好没过多久,她就看见那一头红发突然从马路前方折返回来。
「有什么吗?」
「没有。」仍注意着周遭动静的哈维,以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说道。
『主人,你应该有点累了吧?』
「托你的福,更累。」
哈维对表达关心之意的收音机完全不领情,但琦莉也觉得他其实是有点累了。他刚才说话的口气比平时冷淡,更让人觉得尖酸刻薄,她很少听到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虽然每次耐不住性子的都是收音机,但当收音机变得好整以暇后,他反而莫名地焦躁不安,感觉有点神经质。
「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那么赶,要不要先在这个镇上稍微放慢步调……?」
想要快点修好收音机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不知为何,琦莉觉得哈维好像有什么麻烦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给予建议后,红铜色眼眸却直盯着她看。琦莉难以忍受他刚才那样的说话口气,害怕地抬起视线窥视他。过了半晌,哈维才将视线移开,用左手轻轻拉了拉自己的左脸颊。
这个举动是在干嘛?琦莉感到些许讶异。
「好啊……那就这样吧。」
哈维稍微泄了气,以平时的声音说完后叹了口气,「谢了,对不起。」这可能是同时说给琦莉和收音机听的,他用拍打自己脸颊的手搔乱琦莉的头发,手上的烟味轻轻拂过她的嗅觉。
哈维突然做出这个最近已经不再出现的举止,让差点哭出来的她赶紧低头,假装拍掉大衣上的砂子予以掩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想:真伤脑筋啊!平常自己都能处之泰然,现在却一不小心就差点哭出来。她时常会突然觉得:未来仍充满了不明确的变量。
果然,她还是希望旅行不要结束啊……
那天晚上,她信写到一半就打起瞌睡,最后不知不觉睡着时,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昏暗的空间正中央站着一道朦胧的白色人影。她隐约知道那是她认识的人,但想要看仔细时,不知为何那张脸却很模糊,几乎无法清楚认出那个人。
那道披头散发、两眼发直的人影,低头俯视着一具倒在地上、头颅溃烂、分不清男女的尸体,手上还握着沾满血的斧头。滴答、滴答……黏稠的暗红色血液从楔形的厚重刀刃前端滴落。对方的衣服和脸也都沾满了血,但却毫无擦掉的意思,依然若无其事地握着斧头站在原地。但「她」心想:这是应该的,我又没有错。因为有人要夺走我宝贵的东西,我只是想要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知何时,那握着斧头的人变成了自己——她手里握着的铁柄重得几乎使她手臂脱落;触感冰冷的铁,则因为黏在握柄上未干的血液变得莫名温暖;手里拿着的斧头也越来越沉重。即使如此,她仍无法放开握柄,被拉扯的双手就这么朝向地面弯弯曲曲地伸长。
明明应该很害怕,然而不知为何,自己却处之泰然,和「那个女人」有着同样的想法——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要守护我的东西。
琦莉——
被这么一叫她才抬起视线,发现有个人站在她眼前。虽然明白那是她认识的人,但无法辨识出到底是谁。尽管无法辨识,但却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那个人脸上黏着某种黏稠物。不知为何,对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自己。
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她不知道原因,仍拎着斧头愣愣地仰望那个人的脸。
就在那个人正要开口说话时,她就醒来了。
醒来时,她正趴在旅馆房间的边桌上,用力握在手里的笔几乎被折断……手上并没有拿着斧头。她打开僵硬冰冷的手指,指甲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场讨厌的梦到底代表什么?
她重新提起精神,用仍然麻痹的手继续把信写完。第二天,哈维似乎一大早就不知去哪里散步,他回来时刚好和琦莉擦身而过。琦莉拜托他留在旅馆,自己去邮局寄信——那是写给教区酒吧报告行程变更的信。琦莉为了整理情绪提振精神,才想要写那封信,有了这个想法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写信的对象;相对地,她最近已经不再写那种寄不出的信给贝佳了……这或许是正常的,但她仍觉得有点寂寞。下次再继续给贝佳写信吧!
(自己一定要振作……)
四肢健全且身体健康的只有她,自己绝不可以消沉。刚才做的梦应该只是多虑吧!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将信投进邮筒后就离开了邮局。
挂在肩上的包包发出啪答啪答的声音,她小跳步地走下邮局台阶,来到正面的大马路时,看见一辆车子行经对面的马路。就是那辆比三轮出租车车身更长、感觉很高级、昨天遇到那位千金小姐所乘坐的车子。但她还来不及从后座车窗看清楚车内人影时,车子就已经开走了。那位千金小姐现在可能也坐在车内。
走出旅馆时她和门僮打招呼,顺便打探了一下那位千金小姐的事。她好像很有名,只要是镇上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琦莉将车子的特征告诉门僮后,门僮立刻就知道她问的是谁。据说她就是出资建设这个镇的资产家户长。本来他们家还有一位长男,但发生了一些争执因而离家,所以就由妹妹继承家业。
女性继承家业虽然罕见,不过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感到奇怪的事——她已经接掌家业十几年,但看起来仍然十分年轻。外表和贝亚托莉克丝几乎一样呢!难道她和贝亚托莉克丝一样都是女不死人……想着想着,琦莉心想:不会吧!她赶紧甩开这种念头。如果真是如此,哈维应该立刻看得出来吧?
(为什么那个人昨天突然想要招待哈维呢?)
她感到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