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教了什么——他想着想着,想起了自己曾干过的好事。
对了,自己确实说过要教他一个不会死的方法。但他并不是认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也不认为真的可以办到。但当时他的确告诉那个孩子:如果你死了,可以附身在某个东西身上。
难道真的办得到吗?
这个……也许要附在自己熟悉的东西上才能办到,例如那只玩偶。
若说教他的事也就只有这件事而已,当时哈维并没有陪伴那个孩子至临终时刻,就离开隔离区域了。
至于不会死的方法?那根本称不上不会死的方法。虽然小孩残破不堪的尸体就横陈在眼前,但他的心智可能还不足以理解,甚至将自己的尸体像个玩偶般拖在路上行走。
「喂,你要带我一起走吗?我跟你说过我母亲也得传染病过世了吧?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虽然我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但是却没地方可以去。」玩偶那抓着哈维衣袖的手,不断拉扯着他的大衣,很难想象那只小手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锡制玩偶的脸上贴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容,而瞪大的眼睛深处,似乎闪烁着充满怨恨的神情。
「因为是大哥哥教我的,所以你会负起责任带我走吧……?」
玩偶的脸上仿佛重叠着那名瘦弱又得黄疸病,两颗眼球已经脱落的小孩死亡脸庞。就在他胆战心惊地想要推开那只手时……
啵喀。
一块水泥块直接击中玩偶的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是什么?」
玩偶本身用莫名开朗的声音问道,但锡制的脖子猛然断裂,头部顿时往反方向垂下,眼球看起来像转了一圈。
「好痛喔……」
头部倒挂的玩偶仍张大眼睛,就这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哈维吓得赶紧保护玩偶,并回头看着收音机的噪声体,「住手!等一下!停下来!」、『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持续发射的冲击波随着激昂的怒吼声冲撞墙壁,毁坏的墙壁逐渐崩落,把四周掩埋起来。眼前被瓦砾和粉尘遮蔽,手臂里传来哭诉「好痛喔!」的声音,让哈维一时无法判别声音来源是小孩还是玩偶。「住手——」他抱着玩偶和小孩尸体两具娇小身躯,趴伏在地,对着逐渐朝他倾倒的瓦砾墙大声叫道:
「请住手,拜托!拜托你!」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拚命地吼过,也好久没有如此对任何人乞求过,甚至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做。无论如何,挺身保护已经死去的人,一点意义也没有。然而他自己也不明了为何要这样拚命,是因为之前信口胡说的罪恶感作祟吗——也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没有任何理由。或许只是因为小孩就在自己的眼前哭着喊痛。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冲击波和瓦砾雨已经停止。刚才从瓦砾另一端传来的怒吼声和噪声的轰鸣也骤然消失,除了周围的瓦砾崩落不时发出干涩的声音外,现场变得一片寂静。
他慢慢抬起头,刚才掉落在他背上的钢筋和水泥块也顺势滑落到一旁。
「好痛……好痛……」
视线落在臂弯里不停哭泣的玩偶,想要抱起它时,完全脱落的头部便滚到地面上。「好痛……大哥哥,我还是会死吧?好不容易才逃过一死,但还是会死吧……?」约莫凹陷一半的头部发出求救般的眼神仰望着哈维。失去头部的锡制身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将双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哈维的衣服。
「喂!还有没有不会死的方法?大哥哥,你应该还知道其它方法吧?我这次应该也会做得不错喔!快教我,喂!教我……」
哈维无法抓住那双想要求救的小手,只能咬着牙吞了口口水。
犹豫了片刻后——
「对不起……」
他说出口的就只有这句短短的道歉。脑海里完全无法浮现任何安慰、欺骗、辩解、或抚慰的话语。
「什么嘛?没有了吗……?」
玩偶似乎很失望地喃喃自语。双手可能是力气用罄,啪答一声掉落在地,扬起小小的、极为微小的砂尘。哈维无法给予否定或是肯定的答案,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任何方法。他宁可玩偶责问他为何要说谎,但玩偶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像玩偶该有的、冷淡且豁达的叹息:
「是吗?那也没办法了……可是我好怕去上帝的国度喔……」
沙哑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粉尘飞扬的白色空气里。
空虚的双眸就这么望向天空,最后锡制的玩偶头便不再开口说话。
哈维在隔离区域的公用墓地里建造了小孩和玩偶的墓。虽说是公用墓地,却不见井然有序、排列整齐的墓碑,只草率埋葬因传染病过世的大量牺牲者。哈维将小小的孩童遗体和体型更小的玩具遗体一起埋葬在那角落,因为没有铲子,他就用附近找到的玻璃碎片掘土。
他跪在土堆前,虽然并不是向谁祈求,但仍做了短短的默祷。他不自觉地用力握紧右手里的玻璃碎片,一打开拳头,玻璃的尖端已经深深刺入掌心。他拔出玻璃碎片,并把它插在土堆上当作墓碑,掌心的伤口过了一会儿随即抚平。
「走吧!」
他从墓碑前站起,对着拎在手里的收音机说:
「谢谢你等我,我们再继续吧!」
『呸!俺可不要!』
但收音机却断然拒绝了。「欸?为什么?」哈维感到困惑地反问道,喇叭只吐出一些暗绿色的噪声粒子低声说道:
『没有求生意志的家伙,根本不值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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