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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制造这场噩梦的元凶跟自己并存于这个封闭的空间之内。
“关于尸体,大致就是这样,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回廊里的温度不高,尸体放一个星期左右应该不是问题。不过,这时去保护现场也没意义了吧。调查脖子切口时,我拿着头在那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了。”
“对她们的死,你不感到难过?”赖科忍不住如此问道。
“难过?”罗莎深深皱眉,“和难过的感觉不同。该怎么说才好呢?对,是失落。失去了她们的感觉,不是难过,而是非常遗憾。比如,从小就一直喜爱的布娃娃,忽有一天被大人说是碍事而要扔掉,不得不扔的时候,便会领略到那种失落。”
四个少女的生命,岂能和布娃娃相提并论?
就算她们真的和玩偶一样,但人类那珍贵的生命是用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呀!
在罗莎的情感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类对死亡的那种悲哀,这或许亦可以用来形容住在“断头台城”里面的每一个人,对他们来讲,人的生命和玩偶一样。在他们的头脑中,没有“生”或“死”的概念,只有“有”或“没有”。
仔细想想,被断头台处决的人体确实很像玩偶。身体和脑袋都被固定,仅仅数秒钟的时间,头颅就被砍下,一切随之结束。倘若这是一种公平的刑罚,则形容死者“像玩偶般被处决”云云,似同样很有人性。
须臾就被拆开,须臾又被装好——恰如杀死少女们的凶手所犯下的罪行。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罗莎看着沉默不语的赖科,问道。
“罗莎是从何时开始住在这里的?”
“哟,是有关我的问题呀。”罗莎撇嘴一笑,“大概是‘断头台城’建成不久吧。我是儿科医生,来日本研修,结果签证出了问题,当时多亏了道桐先生。也不完全是出于报答,总之我同意留下来帮他照顾这些女儿,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住在这里了。我再想想,也许原本我就适合这里,适合这种极度封闭的世界。也许是没跟外界接触长大的吧,这些女孩们各有着独特而与众不同的感性,很有意思。玩偶永远都是一个样子,而人是会成长的,比玩偶有趣。”
“但是……她们都被杀了。不会再成长了。”
死,抹消了人和玩偶的界限。
“或许,正因为她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所以才会生活得像玩偶一样。其实,人总有一天会知道外面的世界的,只有了解外面的世界,人类才会成长。”罗莎把双手一摊,继续说道,“但是,对她们来讲,外面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正因为实际上是一片虚无,所以才会引发那种心理上的无限遐想,使她们萌生一股对完美的憧憬之情。外面是无边无际的,永无尽头。而里面却是有限的,清清楚楚地会归结于一点。”
“这样说来……当初建造这‘断头台城’,莫非就是达到这种效果——营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内’?”
“围墙就是断头台的刀刃。我也常因‘被隔绝’而感到不安,为分不清里面的世界是否才是本来的、真正的世界而不安。”罗莎轻吹了一声口哨。“有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盯着门看,就会想,究竟门那一端的走廊是否存在着?世界是否在自己打开门的一瞬间才被画上去的?门关着时,是看不到外边的。所以即使外面真的只是一片虚无,也无法证实。虽然有时能听到声音,但也许存在的只是声音,只是因自欺而虚构的一个假象。不光是门的里面和外面,我在房间也经常会想,学校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临街是否还是那个样子,那么东京、巴黎、伦敦呢?其实,说穿了,我们都是那只可怜的薛定谔的猫①。从箱子外面看,无法知道里面的猫食活着还是死了。但你换到猫的角度想会怎样?从箱子的里面,应该是无法知道箱子外的世界是否存在的。”(注释①:很有名的一个量子物理学实验,自个儿Google去。)
“你是说‘断头台城’就是那个箱子?”
“只是这么想过。”罗莎微微一笑,“要是去墙的那一端还有家可回就好了。你们也是。”
“你有可回的地方吗?”赖科问道。
“没有。只能在这里等着腐烂。虽然还有很多研究想做。”
“你在研究生物认证技术是吧?”
“是的。它是通过生物学、身体以及行动等特征来识别特定的人的技术。你在这里待的那个晚上,对城堡里的这些认证装置,也该有个大概了解了吧?人体有很多能识别个人的要素,指纹是最典型的。除了这里的认证,还有DNA、掌形、视网膜和脸型认证……生物认证的基本条件,是几乎所有人都拥有的,但每人均有差异,而且不会因年龄增加而改变。”
那就是能证明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自己的特征?这样的特征,不是全身都可见的吗?赖科看着自己的手,如是想着。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重大问题一样,把目光从手移向罗莎,问道:“这里使用的四种生物认证,死后还能继续使用吗?我的意思是说……尸体的手或手指,也能进行验证吗?”
“指纹认证的感应器采用的是静电容量式,也就是单纯的读取手指表面凹凸的位置。所以,读取死者手指的指纹应该不成问题。静脉认证是通过手掌,来对体内的血管进行测定的。因此,对尸体做这样的认证是徒劳的。理由很简单,死后的血液不会流动。而虹膜认证嘛,就不太好说了。所谓虹膜,是指瞳孔周围的那圈黑眼珠部分,也是瞳孔进行伸缩的肌肉。死后的瞳孔将停止收缩,装置可能无法准确读取数据。声纹认证在死后也可以进行。只要视线把死者的声音录下来,倒是播放一下就可以了。这种认证现在还没达到能识别录音和本人声音的水平,准确度不高,所以这里装的也很少。嗯,只是我的个人兴趣罢了。”
“我一直都对人与人之间的微小差异很感兴趣。”罗莎继续说道,“除了指纹和静脉,在双胞胎和克隆身上也会产生的差异,在人身上就更多了。这在玩偶身上是找不到的。玩偶没有自我,也不需要自我。这是人和玩偶最大的区别。可是,在研究生物认证技术的同时,人越来越在被玩偶化。”
“你的意思是说……”赖科惑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