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琉璃城”杀人事件 第五章

我在夜空下默默起誓。然而心中依然焦躁不安。不仅因为我的记忆是靠不住的,更可怕的是,也许我现在的这个思考过程也是早就被决定好了的。我不敢再这样想下去了。

  我躺在地上,知道呼吸渐渐平静,身体似乎恢复了原本的技能。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微淡的藏青色。我直起上半身,确认了手臂自由活动的能力,然后顺次按压每个手指的关节。我站了起来,尝试行走。纵然不依靠步枪支撑,我也能够自如行走了。

  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回到宿舍楼里。里头应该还充满着瓦斯吧。我捡起地上的石块,绕着屋子逐个地敲碎了一楼每个房间的窗户,然后又投出石块把二楼的窗户也全部砸了个粉碎。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让屋里的瓦斯慢慢消散,另一方面是为了测试里头的动静。宿舍楼如同一座空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面前这栋窗格破碎的建筑,已经形同废墟。

  宿舍楼的某个转角处,丢着一副防毒面具。面具的设计极其简单,护目镜加呼吸用圆形通气孔,仅此而已。面具的边上还躺着一幅皮肤防护用的手套。

  我走到附近停着的一辆由运输卡车边上,先是查看了车篷,然后又检查了驾驶室。车里一个人也没有,甚至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迹象。卡车的前轮附近似乎掉着一个什么黑黑的东西。走近一看,是SNOWY的发箍。我马上喊了他的名字。SNOWY。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我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着。这个人,也许我曾经对他很熟悉。很熟悉,却被我忘记了。

  SNOWY是凶手——

  不可能。SNOWY从被洛洛他们逮到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待在起居室,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也就是说,他既不可能带走了玛莉,也不可能是杀死这些士兵的凶手。

  遥望东面的天空,炮弹声依然不绝于耳。今天,战争仍会继续。但我知道,凡尔登战役会在圣诞节来临前结束,德法双方的军队共计战死七十余万人,以法军夺回凡尔登要塞告终。不久,毫无意义的消耗战就会落下帷幕,而我们浴血奋战过的战壕则会被彻底废弃,作为战争的伤痕,存留于后人的记忆之中。

  输送通道一侧的枯树上,似乎倒挂着什么东西。我凝神再看,那摇摇晃晃的黑影,竟是一个人的身体。真令人难以置信!我奔到树下,仰头查看被吊着的那个人。他的腰部被系上了绳套,悬挂在相当高的一根枝干上。胸口突着一根细棍。是剪。苍白的指尖从被血染红的衣袖里伸出来,不自然地摇摆着。发箍不见了,散乱的发丝间露出的,俨然是SNOWY了无生气的脸。SNOWY一动不动地挂着,在微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如同一片枯叶。

  突然,树干微微地颤动起来。我本能地迅速蜷起了身子。树干上出现了一道弹痕。我一个翻身藏进了树丛。

  一切都是佐夫洛的杰作,绝对错不了。把SNOWY作为诱饵,引诱我进入他的圈套。我静静地观察着四周,试图通过那枚子弹射出的方向推测出佐夫洛藏身的位置。

  “玛莉在哪里?”

  我喊道。可是得不到回答。

  天色渐渐亮了。我跳出树丛,飞身跑向运输卡车停靠的位置。身后,枪声倏然响起。幸而那些子弹都没射中我,佐夫洛的狙击没让他占到多少便宜。我躲进卡车的阴影里,架起了机枪。

  透过瞄准镜,我来回扫视着旧战壕的周边。佐夫洛肯定藏在那一带的某处。我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准心经过的方向。须臾,从废壕的某个低洼处走出两个人来。是佐夫洛和玛莉。佐夫洛用左手抓着玛莉的肩,右手则用枪抵着她的太阳穴。似曾相识的景象。玛莉被吓得面色煞白,呆站在佐夫洛身边不敢动弹。

  我把准心对上了佐夫洛的前额,却没有扣下扳机的勇气。只要我的枪口出现了哪怕是仅仅几厘米的偏离,被子弹击中的人无疑将会变成玛莉。子弹是无法杀死玛莉的。只有短剑才能真正将她杀死。所以一旦子弹射偏击中玛莉,我能做的就只有用短剑结束她的生命了。

  “为何要杀死那些士兵?”

  我保持着隐蔽大声问道。

  “我不过是把碍事的家伙扫出舞台罢了。”佐夫洛说着,慢慢移动到了吊着SNOWY的树下,“那些愚蠢的士兵到没什么,最碍事的就是这个自称侦探的家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像是拥有穿越时空、干涉命运的能力。我在一二四三年曾遇到这家伙一次,却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因为当时我的护卫骑士一箭就把他收拾了。我想,若超越时空的能力确实存在的话,那家伙兴许就是所谓的鬼神、天使一类的东西吧。他不总是神神秘秘地现身在短剑附近,对你们的人生指手画脚吗?但你猜怎么着——我用短剑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杀了。就算是能穿越时空又如何,伤口不还是一样流血,跟人类一样的血。我一剑又一剑刺着,享受着虐杀天使的快感,直到刺不动了才停下来。再怎么特别的存在,到头来也无非就是这样。就像你们看到的,一具令人作呕的尸体。”

  佐夫洛看也不看头顶的SNOWY一眼,面对着我的方向不动声色地说着。我们之间还离着相当远的距离,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清晰。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瞄准镜。

  “玛莉在我这里噢。雷因,给我出来!”

  如他所愿,我从卡车的庇护下走了出来,沐浴着破晓的阳光,雪亮的枪尖泛着金光。

  玛莉看着我,生硬地笑着。我不着痕迹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睛。只闭上一只眼睛,这是我们之间用来交换信息的秘密信号。

  “让那个四个新兵的尸体消失了的人也是你吗?”

  我继续着我的疑问。

  “什么意思?”

  “那些尸体从地下壕消失了。但我不知道那是谁干的,更不知道动机。”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不否认那个德国兵的脑袋是我炸飞的。我只是想借他的尸体从军队脱身。”

  “别的就什么也没干了吗?”

  我的脑海中再次描绘着战壕的地图,试图回想起尸体消失前的每个细节。四具无头尸体漂浮在泥水上,恰如四块巨大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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