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琉璃城”杀人事件 第五章

  一九八九年

  图书馆日本

  1

  君代死了。

  就在雾冷面前——

  2

  雾冷从员工专用出入口进了图书馆,一面对搓着双手为僵冷的手指取暖。他呼出了空气里凝结成了白色的水雾,图书馆里比想象中寒冷得多。应该还没有人打开暖气吧,他想着,站在一块垫子上抖了抖身上的雪,再把伞架上一放,就向着事务室方向走去。他习惯性地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穿过了日光灯忽闪忽灭着的静悄悄的员工通道,然后打开了事务室的门。事务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事务用的电脑在紧紧地运行着,风扇呼呼作响。雾冷看了看电脑屏幕,还停在初始界面。

  雾冷打开一个上了锁的箱子,一面歪着头在箱子里找寻着图书室和阅览室钥匙的钥匙串。那串钥匙已经不在了。看来歌未歌已经先到了,现在肯定正拿着钥匙在图书馆里晃悠呢。除了他和歌未歌,图书馆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是下午才开始上班,馆长也去出差了。所以只有歌未歌才会做这些——打开了员工专用出入口、开上了走廊灯,还丢下了刚启动的电脑的。应该只有她了。

  雾冷配制了自己和歌未歌两人份的咖啡,然后接通了咖啡机的电源。在咖啡煮好以前,他决定坐在桌边等上一会。

  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琉璃石坠子。待会儿要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君代。雾冷想着,把坠子放进了衣服口袋。

  咖啡煮好了,而歌未歌犹自未归。雾冷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站起来,走出了事务室。图书馆里冷得像个冰窖,没有一丝活意。前台空无一人。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图书室的正门,拐进了走廊。他先查看了阅览室,空荡荡杳无一人,便转向图书室。不知何故,心脏竟开始跳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莫名的焦躁驱使他推了推图书室的侧门。门板像上了胶一样,纹丝不动。

  透过门玻璃窥探图书室,看见的竟是一片根本无法想象的凄惨景象。雾冷下意识地松开了门把上的手,呆呆地定在了原地。几乎整个图书室的书都从架子上落了下来——价格不菲的学术书籍、图文儿童读物、大部头的辞典、编织着各色各样的故事的小说、各种研究类书籍,杂乱无章地散了一地。

  那白色的书页上黏着的红色斑点,是血痕!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那片地面被书与血占据着,如一片混沌的海洋。雾冷把脸贴在玻璃上,努力地观察着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图书室。散落一地的书海里,有那么一部分是循着某种规则排列着的。有的书肚子朝下摊在地上,有的书则仅仅翻开了几页,垂直地竖在地板上。那些竖着的书多半是一些外壳厚实的硬皮书。然而,雾冷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再是书了——书的海洋里倒着一名女子。那是君代!透过半个被清空了的书架,雾冷看见了书海的中心力横躺着的君代。然而仅凭这样在门外窥探,他还不能确定她是生是死。

  图书室的门紧缩着。没有时间去找歌未歌拿钥匙串了。雾冷开始用鞋底踹门。门板剧烈地震荡着,粗犷的声音回荡在“最尽头的图书馆里”,听起来竟有些凄凉。急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雾冷回头了头。是树徒。树徒气喘吁吁地跑着,来到了雾冷的面前。现在应该还没到开馆时间吧,树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雾冷把这个疑问放到了心底,总之,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

  树徒面无表情地问道。

  “君代倒在里面了,”雾冷依然不停地踹着门,“帮我一起把这门踹开!”

  终于,雾冷与树徒把门踹开了。门板是木制的,不厚,所以并不怎么结实,两个人使劲踢了几下就往内侧倒了下去。雾冷踩到了门板上。

  “你去叫救护车,还有报警!”

  雾冷回过头向树徒发出了指示。树徒点了点头,就向着大厅的方向去了。确定树徒已经离开以后,雾冷向着图书室深处走去。图书室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像是书本接连翻到的“啪嗒、啪嗒”声。他把散乱堆积在入口周围的书踢到了两边。如果不清出一条通道来,在这个地方行走基本是举步维艰。

  雾冷抬起头,看向君代的方向。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君代的胸口,不知何时,竟被插上了一把短剑!就在刚才,还根本什么都没有的!可现在,短剑已经略微倾斜地刺进了君代的左胸。雾冷警觉地环视着四周——那个刺杀君代的人应该还在这里!可是,两扇窗子都还上着锁,图书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对门的窗口,挂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颗人的头颅!一颗刚切下来的头颅!眼前这片极端异常的恐怖景象让雾冷感到一阵晕眩。他定了定神,决定先查看君代的情况。于是不顾一切地踩着书堆,跋涉到了君代身边。

  君代无力地仰面横躺在地上,耷拉的四肢呈放射状摊开着。胸口早已被鲜血染红,让在痛苦地抽搐。

  君代还活着。白色的、频率错乱的微弱气息,从她嘴里急促地向外冒着。

  “君代。”

  雾冷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装作并不在意地轻唤着君代的名字,像是唤醒他沉睡的公主。君代对雾冷的声音做出了反应,微微地睁开了眼睑,用湿润的眸子望着雾冷。

  “没事的,这种程度的伤没什么的。你会得救的。”

  “——不,我会死掉。”

  君代惨然地笑着说道。雾冷用手帕按住她的胸口。他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鲜血仍然一波一波地从伤口溢出,很快,他的手也被染成了红色。

  “很早以前就有了死的觉悟。但——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什么都别说了。”

  “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只是想死得更美丽一些。啊——我答应了雾冷先生,要为你做便当呢——”

  君代的眼泪滑落下来。泪水滑向了她的鬓角,然后顺着她小小的耳朵,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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