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现被少年随从看穿一切而显露的惊讶;也像被直指问题核心而显露的惊讶。
“我不确定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又将怎么行动,不过要是知道你的危机,他肯定会赶过来,也一定会伸出援手才对。将消息告诉他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我现在马上就能实行。
你要叫他来吗?”
“要叫他过来,请他将精气分给你吗?”
这是决定性的一句。
丽华的嘴唇扭曲得彷佛她从未这么痛苦过——保坂看了会有这种想法,并非错觉。
“你应该能充分理解,也很清楚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是,现在的你的话。”
保坂颇为冷静、公正地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宛如宣读判决书的法官。
“你取回了过去正确的记忆,和自己孕育出的另一个人格完成了融合。现在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了,而是所谓的神戎——梦魔。你和月村真由一样,是靠异性精气维生的人种”。”
“…………唔。”
“十年前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忘了什么、捏造了什么、从什么面前转过了头?还有最重要的,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你应该都已经想起来了。”
丽华什么也没说。就算体力和气力都足够,她肯定还是什么也不会说。
因为从保坂口中编织而成的话语,一字一句都是事实。
“从那天被迫想起一切、领悟一切之后,照理说你不能不自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以及内心的某种渴望、忍耐渴望到最后造成的消耗、还有现在自己的生命灯火即将熄灭的事实。”
“…………”
干金小姐别开目光,保持沉默。
保坂等了一会,但没有得到回应。
那应该不是因为衰弱过头才没有回答。
保坂很清楚事情不是那样。清楚到难过的地步。
“…………如果得不到回答的话,我会照自己的判断、依自己的责任以及愿望,做出我觉得最妥当的判断,请你见谅。”
他准备起身。
那并不是做个样子,也不是假动作。他只是说出事实,打算说到做到而已。
“…………不…………”
像蚊子般的声音传出——不,那小小的声音甚至可以当作是幻听。
“…………不……行…………”
“小姐。”
“拜托……你……”
就算声音没传进耳里,保坂大概也不能不理解。因为荡漾在主子眼中的,是绝对不可能错认的恳求。
只做完这点表示,少女便闭上了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全身缓缓地失去了力气——与此同时,就连温暖的体温也流失了。
北条丽华停止了呼吸。
说出愿望的小小声音,简直就像她灌注了剩余的所有生命,所做出的最后抵抗。
保坂停下了准备起身的动作。
数秒问,他静静地注视了主子在月光下的苍白脸庞。
与其说那段空档是犹豫或者迷惑,更让人觉得是某种深而无垠、用言语难以形容的感情表现。
然后少年悄悄地将嘴唇凑向了少女。
当然少年也有注意到目睹这幕光景,而快步离去的脚步声。
*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淡淡的月光。
那道光并不是从眼球的网膜直接捕捉到的,而是自己正在分享其他人看到的影像。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以前是被称为月村真由的存在。
这之后又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也想起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月村真由,而是第二个月村真由,也可说是虚假的存在。
这些全是模糊的认知。
漂泊的意识断断续续,蕴藏著可能因为一不留神,就会像泡沬般飞散消失的不安定性。
她在茫然问充分理解到,自己只是暂时从消灭中保留下来的存在,无论怎么挣扎,再过不久都得走向注定好的命运。
但她觉得自己还活著。
这并没有让她特别高兴。只不过既然还活著的话,就表示自己还有事该做。她光靠直觉与本能便领悟了这点。
趁还活著的时候,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当她意识迷蒙地思考时,这次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谁在啜泣的声音。
和月光不同,那阵声音并不是现实的产物。那是和月村真由共有一副身体的另一个月村真由藉意识想像出的形象,可以说是一种内心描绘出的景象。
月村真由在哭。
另一个她默默抱着大腿,似乎正在无底泥沼般的苦恼中苟延残喘。
那对她来说,好像是已经无从挽救的苦恼。她明白自己绝对无法从中获得解脱,这也让她受到更深一层的苛责,哭得像是要从全身流出血一样。
要救她才可以,有个念头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