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
然而,这份感激之情在死亡的恐怖阴霾下就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了。
“你这头特点鲜明的短发,我想一定是最近才剪的吧?因为我问理疗师马渕先生知不知道短发护士的名字,他说他不知道。你现在戴着眼镜,但工作时却不戴眼镜。当然,也许你工作时会换成隐形眼镜,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往常在工作中一定是长发并且戴眼镜。你大概就是在我住院后才决定剪掉长发并不再戴眼镜的吧?如果是这样,那就代表我非但知道你的名字,而且一定曾经见过你的长相。你在害怕我一看到你的脸就能想起来你是谁。嗯,我的确记得你的长相,而且我还想起了你的名字。这位护士的名字就是……”
我的心口直跳,不安极了。我知道,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充其量只能算或然性较高的推测。不过我很有自信,这份推测将会是决定胜败的一言。
我说:
“日坂绘子。”
*******
绘子,那个エーカンのエーコ。
也就是黄叶高中那个据说遭遇事故的人。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去黄叶高中校门外张贴告示寻找“同行者”,听到这个绘子说她的自行车其实是被摩托车撞坏的时候,我心里没抱太大希望,因此就没有深究。
这件事值得让我引以为戒。首先,人是会说谎的——自行车被摩托车撞坏这件事只是绘子的一面之词,我没有尝试确证她的话。我当年觉得自己只是受到幸运星的光环照耀,撞大运到手的情报肯定不会有太大的价值,因此就放松了警惕。不管是只用一天还是花费上百日,入手的情报都该一视同仁,用同等条件去验证情报真伪才对。
其次,我还应该注意到一件事。当年黄叶高中那位亲切的学姐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先说了个商,随后立刻改口更正为商科。按这个构词缩略法,エーカンのエーコ应该是什么意思呢?
想来是卫生看护科*吧。
(エーカンのエーコ:这个绰号构成涉及到日语假名简称,卫生看护科的片假名是エイセイカンゴカ。至于那位亲切学姐一开始说商科,后来改口,其实是把商业科的假名しょうぎょうか缩略为ショーカ。小鸠根据这个构词习惯推测出一开始的エーカン其实是卫生看护科的缩写,也就是“卫看”这两个字。但具体到前文情节时,小说上下文语境都没有给出阐述,也没有写小鸠的心理活动。我就没有把这个缩写翻出来。因为写成汉字缩写就太醒目了,和情节里小鸠那种左耳进、右耳出的反应不相符。另外,直接写出假名又有点破坏上下文调性,索性加个注释好了。Sorry!如果你有更合适的写法,务请指正)
护士沉默不语。
如果我的推测有误,她必定会开口反驳。眼见她陷入沉默,我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假如你不叫这个名字,那就没必要隐瞒了。给工牌动手脚的风险太高了,可日坂这个名字同样很危险。我肯定记得这个名字,看到就会想起三年前的事件。负责照顾我的护士居然和在三年前跟我一样惨遭肇事逃逸事故的受害者同名。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件事当巧合看待。”
我忽地觉得好笑。
“不过,我怎么想其实不重要吧?对日坂小姐你来说,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也许会把你的名字告诉警方。然后警方就会通过日坂这个名字把三年前的事故和这次的事故串在一起。这对你就大为不利了。所以,你才要极力隐瞒自己名叫日坂。而且我曾经与你隔着黄叶高中的校门对视过一眼,为了避免被我认出长相,你有必要剪短头发改变形象。那么,你为什么如此不愿让别人将这两起事故联系在一起呢?原因很清楚。”
我稍稍吸入一口气,鼓起胸膛,说:
“撞我的人就是你。你当时大概是认出了我,认出了小鸠常悟朗,所以故意转动方向朝我撞了过来——你就是杀人未遂的犯人。”
护士笑了。
“等一下,就算我是日坂英子*,就算我真在你的水里下安眠药了,为什么我一定就是肇事逃逸的犯人呢?”
(日坂英子:英子和绘子的假名都可以是えこ)
“这个嘛,其实让警方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不过……”
我瞪着日坂小姐的口罩。我曾经躺在病床上见过她那副口罩底下的面容。
“日坂小姐最近似乎饱受日光曝晒呢?你的鼻尖还有眼底都晒红了。起初我还以为你是滑雪去了。但你不是去滑雪,日坂小姐。你这些天可是一直连续在上班,怎么会有空闲出去玩呢?而且我亲眼看到你白天始终在医院里工作。那么,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晒伤的呢?”
“你说什么时候……”
“是通勤途中。你开车撞我之后就改变了通勤方式。采用某种会导致晒伤的方式通勤。简单说吧,肇事逃逸事故后,你不再开车来上班,而是选择徒步或者骑自行车。”
“我是为了健身锻炼,跟事故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警方到现在还没逮捕我,这不正好证明我的清白吗?”
“那算不得什么证明。警方是迟迟找不到你的汽车,证据不足才没法逮捕你。但我想警方肯定已经调查过防盗监控录像,他们一查就会发现防盗监控没有拍到你的车,那么,你的车被警方找到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这不过是我在虚张声势。说心里话,关于警方是否有注意到日坂小姐这一点,我是半点把握都没有。但日坂小姐显然被我这番话给戳中了心理,自知棋错一招,情绪大为动摇。
“既然汽车没被监控拍到,为什么反而就会让警方找到呢?你不要胡说了。”
三年前的肇事逃逸事件之中,犯人同样驾驶汽车逃逸,明明应该经过便利店“七屋町店”,却躲过了便利店前的监控摄像头。这个矛盾成为我当年的心头大患。因为当年正逢河流汛期涨水,堤坝道路的唯一出口,也就是驶往河岸地的下坡路口被封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