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的记忆。没错,就是这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默然片刻,我说: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还能见面。你怎么会来这里?”
日坂君眼神略显迷茫。
“唔?小佐内同学呢?”
我猛然转头,发现小佐内同学不见了身影。但这种事已发生过多次了。
“算了。昨天,小佐内同学把情况跟我说了。我跟她最多只是见过面,都没有说过话,所以她突然来找我,我真是吓了一跳。她说小鸠你被车撞了,因此就联想到了我的事。总之,她把很多思考和想法都告诉了我。最后,她拜托我来见你一面。”
“……于是,你就在除夕夜来见我吗?”
“我本来也没有其他安排。只不过,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换乘公交车的时候就有点耽搁,所以比预定时间迟到了。赶到后我就给她发了条短信,没想到她立刻回信让我马上到屋顶花园来。想不到……真是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刚走进屋顶花园之后,小佐内同学就迅速操作手机,原来是在和日坂君联络。
假如日坂君不来,或许日坂英子小姐就真要铸成大错了。
“谢谢,多亏你救了我。”
“你何必跟我道谢,是我姐姐太过分了。反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三年前,我确实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擅自做出了越界的事。”
日坂君挠了挠头:
“是我初中时讲话太冲了。我其实一直都没法忘记自己那时说的话。刻意隐瞒的人明明是我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到对你说出那么重的话呢?”
“当然会生气。”
我的声音远比自己意料的更响。
“确实,你这么说,生气是当然的。”
日坂君仿佛吓到似的瞪大了双眼,紧接着又恢复到往日那般略显阴郁的笑容。
“我始终在思考一件事。那天我打了你,你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呢?我想是因为我把你说成了拿生活当解谜玩乐、到处打听他人隐私、假装在演侦探电视剧的人了。”
事实上,他的话没有半点错。可日坂君接着说道:
“但如果你真是这种没分寸的人,那你就不会在被我打了之后露出那种伤心的表情。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可我告诉你,那是我第一次打人,也是最后一次。你那时的表情让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行为。后来我听牛尾那家伙说你其实是在考虑我的医疗费。”
……啊,我确实对牛尾君说过这个。抓不到犯人,日坂君就拿不到赔偿。医疗费就只能由他的家人自掏腰包。车祸已经导致日坂君不能参加大赛,不能参加大赛就拿不到体育推荐资格,如果连医疗费都要自己出的话……
“于是我就在想,会不会因为那个时候情绪太激动,你没办法当场跟我说医疗费的事呢?那么,你就是真心想帮我,真心想为我做点什么事。”
对。
对,这才是我三年前犯下的最大蠢事。
“我……”
我用微微发颤的语气说:
“我真的很白痴。我想抓住肇事逃逸的犯人,我想受赞扬,受大家认可。在过程中还能帮日坂君拿到赔偿,减轻日坂君家庭的负担,从而帮助到日坂君。我觉得自己这么做,你一定,一定会开心……我当年真心这么想来着。”
当年这份心情可以划在善意一边吗?我想应该是可以的。然而,这只是具有攻击性、越界的、自私的、一厢情愿的善意。说到底,我的思考根源是这样一句话:不论在解谜过程中抖露出怎样伤人的事实,只要解开谜团就能皆大欢喜。但,这是错的。
三年前,放学后,日坂君用绵软无力的正手扇了我一个巴掌。那记巴掌却造成了我始料未及的冲击。为何我的心理会产生那样巨大的动摇呢?我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我的情绪之所以遭受莫大震撼,是因为对方强烈拒绝接纳我本以为他会笑纳的快乐。好比一个人精挑细选给朋友买的生日礼物却被朋友随手丢弃;又好比给爷爷奶奶画了肖像画,爷爷奶奶看到后却只是说“画得真烂,我才不要这种东西”。那是好心不被接受的受伤。
太愚蠢了。
只能称之为愚蠢。只有我单方面认为那是一片好心,对方压根没有接受的义务。我的行为无异于不脱鞋就踩进他人的心房,哪怕本质是善意,这种行为也绝不会被他人容许。
我受够了自己这份天真。如今也,一直都。
日坂君开口道:
“当时我没有对你说谢谢,现在我也不会说。不过,我只想说一声,小鸠……对不起我打了你。”
即使日坂君说对不起,我又有什么资格接受他的歉意呢?只是我心底泛起一股冲动,时隔多年,我终究可以说出那句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了:
“是我该说对不起。对不起。”
日坂君的反应很平淡:
“没关系。啊,是不是不原谅你,你会更好受一些呢?唉,我不知道。我说过我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
我笑了。此时此刻,我想自己可以坦言这些天的情绪了:
“日坂君。你还活着,太好了。听说了你的事,我满脑子都很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