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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副表情简直像是在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一样。
——啊。
——你这人。
——太不爽了。
啊。是这么一回事吗?原来我是干了这样的事。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莫非,日坂君和家人关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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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寒风兀自吹了一阵。但或许,只是我的错觉感到了寒意。
日坂小姐肩膀力气一泄,垂着手倒拎锤子,说:
“不是的。”
她顿了顿,花园里安静得让人耳朵发疼。
“你错了。我们关系很好。我是有想说过学校真变态、父母真恶心、去死吧之类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家的关系却很好。当然,我不是没被骂过,但每次被骂也都有具体缘由。我和祥太郎关系同样很好。不,不是恋姐或者恋弟这种心理,我们只是很平常地尊重、敬爱彼此。你能理解吗?”
可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日坂君曾说中学三年级的夏季大赛是“我最后一场大赛”。可日坂君又要凭借这场大赛的成绩来获取体育特长推荐升学资格?二者的矛盾要如何解释呢?恐怕,“我最后一场大赛”这件事其实是牛尾君听错了话、会错了意。我想日坂君当时的确切话语应该是这样——“这是日坂祥太郎的最后一场大赛”。
“像你们这种小鬼肯定不会理解的。”
日坂小姐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凝视自己脚下。
“生活就像海浪,有好风送浪,也会有惊涛骇浪。人和人之间不可避免会碰上险恶颠簸的时候,可我们不能旁观到两个人关系险恶就认定他们关系不好,这未免太单纯了。不,生活没有那么单纯。所以,即便在险恶的时节,仍然要勉力维护,等到未来某一天风平浪静、重新振作起来,大家再回顾过去时就能笑着说‘啊,那个时候可真够呛啊’。”
我在伊奈波川旅馆见到的那位日坂和虎先生,他连日坂祥太郎什么时候出院都不知道。三年前,我把这个疑点解释为和虎先生其实是个冒牌货,他并非日坂君的父亲。我当时只觉得真正的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已经出院了呢。
如今的我已不会再那样思考了。
明明是父亲却不知道儿子已经出院。
我当年本该这样思考。
牛尾君说日坂君一年级时还是相当爱说会笑,到了二年级秋天左右就性情大变。牛尾君认为这是因为三年级前辈引退了,指导社团后辈的责任落在了日坂君他们肩上。但中学生的生活并不仅仅局限于学校这个环境。那个时候,也许正是日坂君的家庭碰上了“惊涛骇浪”的时候?
我一面回想三年前的往事,一面说道:
“日坂君参加大赛前把网球包上的护身符给摘掉了。他一定是不想让某个人看到那个护身符。”
“你是说伊势神宫的护身符吧?那是我修学旅行时买来送给他的。因为他只要大赛获胜就有可能得到体育推荐升学资格了。没错,他是把护身符摘掉了,很过分呢。但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日坂君参加大赛时都由他的母亲来接送。
我终于明白了。
日坂祥太郎君准备在夏季大赛之后更改姓氏。也许他赛前就已经改了,只是考虑到不给学校添麻烦就没有通知校方——这种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而日坂和虎先生在三年前那起事故发生之时已经没有和祥太郎君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英子小姐送给祥太郎君一枚护身符。祥太郎君不愿让母亲察觉这件事,于是就在赛前把护身符给摘掉了。
事故发生后,祥太郎君让英子小姐立即离开现场,并要求目击者藤寺君不能透露英子小姐的存在。
我将这些情况视为了日坂君和家人关系不好所导致的现象。唔,确实是我想错了。日坂君和家人的关系绝非不好。
我曾在虚荣心的驱使下忍不住解谜。但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般禀性。如今我是为了给警方争取时间,所以才不得不把难以启齿的推理说出来:
“你的父母憎恨彼此,对吗?你跟了父亲,祥太郎君跟了母亲。而父母两边都不允许你们姐弟见面。”
听到我的话,日坂小姐放声大嚷起来,仿佛想用尖叫来堵住我的话语,又仿佛大吼大叫就能改变客观事实。
“不对!他们只是有一小段时间关系不好而已!”
她再度挥舞锤子,发出“嗡”的一声。
“颠簸的时候才更要努力维持,要缓和、要和解!因此我就去找祥太郎商量了,我们要怎样做才能让爸爸和妈妈重修旧好,我们要怎样才能让一家人重新团聚,要怎样才能回到我最爱那个的时代。我们小心翼翼地瞒过所有人偷偷商量。可是你,都是你!你查到了我和祥太郎见面这件事!你还把这件事写成告示贴在了我学校门口!很快就有人开始传闲话,立刻就传进我爸爸耳朵里了!然后,一切都完了,全完了!我和祥太郎再也无法相见了!我们只有那一次修补家庭的机会啊!”
日坂小姐拿着锤子摸了摸自己的头皮。
“如果我在的话,如果我在他身边的话,如果我们一家还能像曾经那样在一起的话,祥太郎就不会变成那样了。有我在怎么会让事情变成那样呢!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这个多嘴的家伙,害得我不能在祥太郎最痛苦的时候守候在他身边。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祥太郎跳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