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平移开了。
这样的情形在那一天又发生了好几次。日坂君明明在看我,可我们一旦眼神交错,他就立马挪开。
我们没有对彼此作出任何友好的表示。
就这样来到放学时间。
既然日坂君有心躲我,那我也没必要主动凑上去自讨没趣了。就让时间来帮助愈合他和我之间的嫌隙好了。对我而言,日坂君能够平安出院,能够正常参加除了体育课之外的课业活动,当时的我心中应该有产生种不可思议的欣慰。尽管日坂君康复出院和我做的事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任何关联。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离校之时,日坂君忽然走到了我身旁。
“小鸠,能跟你说句话吗?”
我正拿着教科书往书包里塞。
“当然可以。就在这里说吗?”
“……不,还是换个地方聊吧。”
日坂君没有站在原地继续思考,转身走出教室,我也跟在他后头。
放学后的校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杂音。有同学们结伴回家的交谈,有金属球棒击打棒球的响声,还有人快速跑下楼梯的脚步声。但是我察觉到在其中并没有体育馆内那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以及球拍拍打羽毛球的破裂声。是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距离体育馆太远了吗?不过我敢肯定,此时此刻,体育馆内一定有那些声音。而此时此刻,日坂君没有去体育馆。
我跟日坂君走了一小会儿,来到三年级教室旁边一条笔直走廊的尽头。曾经这座城市学生人数比现在多得多,这条走廊的房间也是教室。现在这房间上了锁,学生进不去,我不知道这房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这条走廊和我们的教室相隔不远,然而一走进这条走廊,周遭忽地安静了下来,有种与世隔绝的僻静感。
日坂君转过身来,我终于有机会对他说出那句一整天都憋在肚子里的话了。
“祝贺你伤愈出院。”
日坂君面色如平湖止水,嘴角翘也不翘,说:
“谢谢。”
“你什么时候出的院?”
“周六早上。你来看望我的那天,你刚走,我的伤口就有点脓肿,出院日子就推迟了一点。”
“现在呢?没事了吧?”
“嗯。”
“太好了。”
突然,我浑身触电般一颤——他说周六早上?
那怎么可能呢?周六早上,日坂君应该还在医院里才对。难道说日坂君现在对我说谎了?可他没有理由说谎。也就是说……
这就是线索,无比重大的线索。
说实话,之前我就有所怀疑了。疑问终于得以解释,全凭这一刻产生的新线索。
日坂君开口道:
“小鸠,那个……”
是日坂君主动来找我说话,那我理当把优先发言权让给他。可我按捺不住心情,伸出手掌
张开五指强行打断了日坂君的话,为自己争取出思考时间。
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周六下午,日坂君,你的父亲跟我见面了。”
日坂君的神色霎时严峻起来。
“你说什么?”
“有人给我打电话自称是日坂君的父亲。可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当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个自称是你父亲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你已经出院了。”
当时我问那个男人日坂君是否出院,男人回答说取决于医生的判断。然而,日坂君当时明明已经出院了。这个矛盾只有一种解释,那个男人压根不是日坂君的父亲。
真正的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出院了呢?
“那个人多半是冒牌货。”
那时引起我的怀疑的地方就在于冒牌货自称日坂君的父亲,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的外貌和日坂君并无多少相似之处。可我虽然心生疑虑,还是没能开口请他让我看看身份证明。假如小佐内同学在这里,她大概就会说“你要是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就好了呢”。
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以及小鸠这个姓氏都贴在了黄叶高中校门外的告示板上。反过来说,所有见过那张告示的人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不认为那家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恶作剧没必要特意把我叫到伊奈波川旅馆的休息处去,那个男人如此大费周章,不可能只是为了戏弄我。”
日坂君沉默了,于是我一口气把推论全部说了出来:
“那个男人是为了探知事件调查进展。他说儿子……日坂君遭遇了肇事逃逸事件之后得去找保险公司理赔,保险公司要求他必须详细描述事故细节。如果他压根不是你的父亲,所谓保险公司的事自然也是谎言。那么到底是谁会这么拐弯抹角地打听肇事逃逸事件的调查进展呢?”
我感到背脊发凉,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说不定……其实是跟犯人见了面。”
日坂君低头不语。
撞伤自己的犯人居然还冒充自己父亲去联系自己的同班同学……这件事听起来着实让人不寒而栗。但也许这件事反而能成为逮捕犯人的决定性线索。
日坂君露出疲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