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早上,宫室医生来诊疗,巨细无遗地询问了我各种伤口疼痛感以及有无异常,还拍了动手术以来的第一次X光。
疼痛么,当然还在痛。肋骨已经好多了,但大腿处仍然一动就钻心地疼。不过我只要安安静静不去动它,就没有那么痛了,口服止痛药就可以压制住。听我说完,宫室医生满意地点点头。
“你对疼痛的描述非常好。”
这个夸奖方式有些独特,我不知是否该说句谢谢夸奖。
我发现宫室医生黑眼圈特别明显,再仔细一看,他的脸色也着实不妙。一目了然,这个人非常疲劳。但宫室医生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沮丧,仍然用轻松的语气说:
“好,我想下个月就能给你外出许可了。”
我一时不知该不该高兴。下个月?是指明天吗?还是三十天以后的那个月呢?
“下个月?请问就是下一个月吗?”
医生笑容不变,唯独眉毛微微皱起。
“具体我也不敢断定,但正月里恐怕你还是很难回家了。说实话,这个季节很不凑巧,冬天会加重你的疼痛感,所以我一直不大想给你开外出许可。这不是说你能不能忍痛的问题,痛觉会像心跳脉搏那样持续个不停,你很可能会因痛觉一下丧失力气,那就很容易导致摔跤,一旦摔跤,本来能治好的部位就又要重复受伤,那可就太糟糕了。不过话说回来,依你现在的恢复情况,也许下个月中旬或者下旬能让你出去一趟。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昨天去屋顶花园时,我曾想过出院去买草莓挞。那时我认为自己得等到春天才能外出。然而,当医生此刻问我想去哪里,我心里却只有一个答案。
“手机店。”
不管怎样,没有手机就没法跟任何人联络,手机果然还是最重要的。宫室医生苦笑道:
“真是年轻人呐。”
“啊,对了,还有事故现场。”
“嗯?为什么想去那里?”
医生居然会问我原因,这令我颇感意外。看来宫室医生和警方没有互通信息。
“警方跟我说希望我能去旁观现场勘察,一旦能外出的话。”
宫室医生立刻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他该不会忘记我是肇事逃逸事故的受害人而且犯人还没找到这件事了吧?如果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么重大的事件。但对医生来说,这正证明他全心全意关注病人的治疗,反而是件好事。
诊疗结束,换做平时,现在应该是康复治疗的时间。可马渕先生今天休息,我只能按照他之前交给我的指南,躺在床上用更轻柔的动作,进行最低程度的运动。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
“打扰了。”
原来是清洁工山里先生。山里先生用极快的速度收拾好垃圾桶,马上开始拖地。
山里先生打扫的效率一如往常那样高,大概是由于他一个人需要负责多间病房。按理说,我不该在工作时干扰他,不过今天可是除夕。眼见山里先生在除夕还来工作,我不能不开口道一声谢:
“谢谢,真是辛苦您了。”
山里先生仿佛吓到了,停下手里的活,站直身子,对我说:
“哪里。谁都不想在布满灰尘的病房里过年吧?况且我是单身,就算回家也只是一个人吃荞麦面,看红白歌会直到看睡着罢了。没什么辛苦的哟。”
然而我却注意到山里先生手上明晃晃一枚戒指。那很像是结婚戒指,我不免多看了几眼。山里先生很快察觉到了我的眼神,不等我说话,他就先呵呵笑了起来,说:
“小兄弟,眼睛很尖嘛。”
“啊,不是。”
“不是说谎,我真是单身。这东西无非是戴习惯了。小兄弟,听说你被车子撞了?”
山里先生边拖地边接着说道:
“车子很恐怖哟。像我老伴,撞了一下就交代了。嘛,小兄弟你还年轻,一定治得好哟。吃了这么大的亏,就意味着来年一定会转运的哟。命运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哟……好,完事了。”
山里先生把拖把从床底抽出,冲我一低头:
“打扰了。”
他走出病房,关上房门,病房再次静悄悄。
我咂摸着山里先生的话。坏事过后就会有好事吗?这种毫无根据地想要相信的心情,我感同身受——说到感觉,也许是今天早上受凉的缘故,肋骨又痛了——到发痛。我被车仔撞飞这件坏事真的换来了什么好事吗?我没有任何走运的记忆。
与其相信这句话,还不如相信……住院当天,我多半在梦里听到的那句话,报应。但如果真是报应,那就证明山里先生的配偶和我一定干过什么坏事,而且坏的程度等价于被车撞。我这人称不上有多么善解人意、体贴人心,可就算报应,本人也就罢了,我实在不愿把他人的遭遇擅自当作报应。
我看了眼桌上的笔记本。它还躺在我昨日睡前随手放置的位置。
嗯,不对……是我的错觉吗?那支笔似乎移动了少许。我记得自己将笔以平行于笔记本短边的方式搁下,可此刻那支笔的角度有略微错位。我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没有给花浇水
我不禁笑了,翻开下一页。距离午饭还有一小段时间,还剩下些许往日回忆未表。我从仅剩的两颗BonBon巧克力当中选取了一颗黑加仑口味放入口中。巧克力迅速溶化,甜味伴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