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鸠君,你要读高中吗?”
我们一直在看高中生放学的身影,问出这个问题也不难理解。我回答:
“估计是要读的。”
“读哪里的高中?”
“不知道,船户高中吧。”
船户高中是公立学校,学习成绩中上可又不是特别想考重点的初中生,大多自然就会选择这所学校。换句话说,船户高中就是这么个中上印象。
“唔。”
“小佐内同学呢?”
“船户高中。”
这样啊。
我们两个人志愿高中相同,可是连半点感动或激动都没有。船户高中往年录取率并不算高,因此假如有人跟自己目标相同,暗地里应该会想要期盼对方名落孙山。然而,不知为何,我有种没来由的预感,我摸两个哪怕升入高中说不定仍会一起行动。为了追逐某起事件,为了探究真相,我们仍然会组成暂时的互惠互利关系。没错,即使当了高中生,我莫名就是觉得这件事不会变。
小佐内同学伸出手指,指向黄叶高中,说:
“你看。”
顺着她的指尖,我看到了三人组里那个高个子正在与另一位女生讲话。距离过远,我听不到她们在讲什么内容。我凝神细看,和那名女生相交了目光。
她的身高不算高,但也不算矮。身材不算胖,也不算瘦。头发很黑很长,盖住了两只耳朵。她戴了副极具特征的圆形眼镜,手里推着一辆自行车。高个子女生想来是在告诉他告示板旁边的初中生正在寻找事故的目击者。那个女生听了高个子的话,神色非常困惑。
她多半就是那位“绘子”吧?外表和藤寺君口中的“同行者”一致……但是光凭“普通身材、戴眼镜、长发”这些条件就判定绘子是“同行者”,未免太武断了些。
绘子摆摆手,似乎在否定什么东西。然后她又指了指我们,好像在反驳高个子女生。高个子女生应该没能说服绘子。绘子转身走回教学楼去了。高个子耸了耸肩,朝我们走来。
“不是她。我听说那家伙出了事故,但其实是在回家路上被摩托车撞了,自行车也被撞坏了。应该是有跟她一起回家的人能作证,况且那家伙说她压根不走堤坝道路。本来嘛,我也不会走那条路的。”
“这样啊……”
刚贴完告示立马就找到“同行者”,确实是有点天方夜谭了。我必须拿出打持久战的觉悟。高个子摆出一副要尽到对后辈的义务的爽朗态度,轻松说道:
“我会在班里说这件事的。如果目击者是我们班的,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也不希望学校产生什么不好的流言。”
我再次低头致谢。
“对了,我叫小鸠常悟朗,三年一班。”
小佐内同学一直沉默不语,此刻跟在我后头说道:
“三年四班,小佐内由纪。”
高个子睁大了眼睛,莞尔一笑,说:
“我叫胜木亚绫。商……商科,三年A班。加油哦,小鸠,小佐内。后辈被车撞住院了,这种事我听了也不好受。”
说完,胜木转身走回黄叶高中,她应该是去找另外两个女生了。我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市役所快下班了,想要取得许可得抓紧了。
我又看了下手机电量,如果这时有黄叶高中的学生给我打电话,结果我手机没电那就太惨了。我仿佛看到了我们的调查正在大踏步走向终焉。在这紧要关头因为手机没电而丢失了重要线索什么的,我可不打算犯这种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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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生活会搅乱一个人对时间日期的感知。
我病房里没有日历,没办法立刻知晓今天是什么日子。虽然我每天都在写笔记,可那是三年前的回忆录,并不是当下的日记。我只有掰手指数数才能弄清楚今天是几号。
我是在圣诞节早上吃下第一颗小佐内同学所送的BonBon巧克力。我享用完今天的分量——橘子酱口味——之后,箱子里仅剩两颗。也就是说……
我心中不禁一凛,今天已是十二月三十日。今年真的马上要过完了。
我早知道自己会在医院迎接新年,可没想到自己连在年内恢复到独力坐轮椅都办不到。既焦虑又羞愧。
宫室医生对我说“恢复情况很顺利,顺利到惊人”——但他也说过“我一般看的都是高龄患者”,所以他对我这个年龄的恢复状况究竟有多少认知呢?我这可以相信他的判断吗?不过,我现在已经可以自行穿衣,多亏我的父母给我送来换洗内衣。我的的确确是在恢复。只要继续努力,我的骨头一定能更快愈合。
晚饭是鸡排和咖喱粉炒花菜。不知是否是年末的关系,医院里比往常更安静了。我动筷子夹鸡排时筷子碰触餐具所发的响动清晰可闻,平添了几分清冷。
即使年末,医院的事务按理说不会有多少变化。可那位护士却在我吃饭期间多次进入病房查看。尽管我有了一些行动能力,可装卸餐盘以及饭后刷牙还是不得不拜托护士代劳。饭后,护士仍旧倒了一杯水让我喝完。等我喝完后,她再帮我刷牙。刷完牙,我就要准备睡觉了。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挣扎着取过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在这即将转变为蠢行蠢事的记叙末尾,添上了一句话。
没有给花浇水
我用最后一丝气力搁下笔,倒在了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