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护士送来早饭。今天的早餐是洋葱醋腌炸鲱鱼和土豆沙拉。连续看了这么多天护士的工作,我越发理解送餐真是个追求速度和效率的活。只见这位护士动作仔细又极为迅速地把菜肴摆好。
我注意到护士的脸比往常要红,特别是鼻尖和眼底明显发红。
“滑雪……”
“怎么了?”
护士停下手头的活,戴上职业笑容朝我问道。
“没事,没什么。”
护士脸上发红毫无疑问是阳光所晒,这个季节还能晒到脸发红?除了参加滑雪运动,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但昨天我已无端令马渕先生与我之间产生了紧张感,今天便刻意压住欲望,不再把话说下去。
摆好菜盘,护士便离开病房。我赶紧开口叫住她,这次是真有正经事要说。
“不好意思。”
护士的回应不论语句还是语气都和几秒以前一模一样。
“怎么了?”
我面前的餐盘尚摆着炸鲱鱼、土豆沙拉、米饭以及味增汤。我没有直视护士,看着餐盘,说:
“没有水吗?”
她曾对我说过由于我不能动会影响血液循环,所以必须多喝水。刹那间,护士脸色闪过一缕失败的悔恨,但转瞬间又恢复了职业笑容。
“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护士拿着一个塑料杯回来了。
倒水、刷牙、擦身体、上厕所,我的日常生活全都得依靠这位护士。
真想快一点治好啊!
我很快就吃完早饭,遵照指示喝完一整杯水。几分钟后,那位护士又来撤走餐盘。现在只剩下五颗巧克力,我挑选其中一颗含入口中。今天这颗BonBon味道仿佛与普通巧克力无二,但口感却不尽相同。怎么说呢,巧克力似乎有层薄脆的爽口感。我看了眼介绍说明,好像是加了一种叫巴芮脆片*的食料。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要是小佐内同学在这说不定就能帮我解答了。但她既然不在,我也就安心享受这份美味罢了。
(巴芮脆片:原文为法语Feuilletine,意思是可丽饼的碎屑。中文好像称其为巴芮脆片较多,巴芮脆片这个名字应该是从Cacao Barry直译而来。而这个Cacao Barry居然不是法国公司!而是英国人Charles Barry在1842年创立的品牌。)
很遗憾,巧克力的甜蜜绝非永恒持续之物,口感同样不可持续。两者都注定要消失,注定会离我而去,我注定会再度沦为孤独。
——我从住院这段经历里生出一种体悟。
住院第一天,你的脑子里考虑的只是能活下来就好。第二天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你满脑子都会祈祷检查结果无恙。但到了第三天,你就开始期盼出院的日子了。
等到第四天,住院生活就只剩下掺杂着不安的无聊与乏味,以及还得忍受多久的痛苦追寻。
我就快要被这份无聊给压垮了。索性闭上双眼,重新躺回记忆之中。至少,我还有笔记本和笔,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了。
*******
九公里堤坝道路调查结束,我们从事件当日的日坂君站位发掘出重大问题后,走在附近公交站坐上朝学校方向的公交车。之所以还要回学校一趟,是为了去拿小佐内同学藏在学校的笔记本电脑。
我们二人坐在公交车里,谁都没有说话。我不停在脑海里设想事件下一步进展方向,模拟出各种各样的情景。小佐内同学表情神妙,我猜不出她在思考什么。再说,公共交通车辆里实在也算不得上佳的聊天场合。
这辆车不会经过学校,我们只能在最近的公交车站下车,然后再步行十五分钟。走在途中,我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回身一瞧,发现是马路对面一家叫“小仓庵”的店铺所飘出香味。招牌上还有行小字写着“锻冶屋町店”。我看了眼这陌生街道里的这家陌生商店,正向加快步伐赶往学校,忽然发现小佐内同学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出什么事了吗?”
我问道。小佐内同学双眼放光,小声回答:
“感觉会是一家好店。”
“……你是肚子饿了吗?”
小佐内同学没有说话。
“我不是想阻止你光顾那家店,只不过,现在还是先去拿电脑比较好吧?”
小佐内同学大概是被我这个中肯的意见说服力,可她刚往学校方向没走几步就两度回头对投以那家店留恋的目光。
我们在下午两点赶回学校。出发调查堤坝道路之前,足球部员们正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小佐内同学去教学楼拿那台不知被她藏在何处的笔记本电脑。我目送着她的背影,信步走近体育馆。上午的时候,里头就能听到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如今除了摩擦声,还有某种干脆到近乎爆炸的击打声,时而还夹杂着低沉的噪音。
不必推理,我也知道那低沉的噪音应该是运球的声音。是篮球部在练习吗?而那些干脆的击打声则像是球拍击打羽毛球所发出的声响。羽毛球部和篮球部同时在体育馆里练习?正合我意。
可是,我不知道我们学校的羽毛球部是分男女练习还是混打。体育馆的地板边上有换气窗,从中可以窥看到馆内的样子,但我却不是很想那样窥探。就在我犹豫之时,突然有人对我说:
“你在干什么?”
原来不知何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