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主菜是烤鲑鱼,我拿丑橘当餐后甜点吃,短发护士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你的饮食都要经过营养计算,请尽量少吃水果。”
话说丑橘应该没有甜到需要护士用这么严厉的语气来制止吧?不过,小佐内同学送的丑橘确实很甜。
丑橘的皮比我想象中好剥多了,并没有给肋骨造成太痛的负担。丑橘……的美味仿佛在我口腔中溶解开,我一瓣接着一瓣把橘子往嘴里送,简直停不下来。小佐内同学挚爱甜食,可对水果的品味好像并不是那么非甜不可。我记得她应该更喜欢柑橘带点天然酸味才对。可这丑橘居然会这么甜。也许是小佐内同学猜我现在会想多吃甜水果。假如她是这么想的,那还真是给她猜中了。昨天的BonBon巧克力,今天的丑橘,都成功令我食指大动……
我想跟小佐内同学道谢,可我的手机摔坏了,要买新手机就得本人去代理售卖点。如果这张病床有交通工具的机能,那我肯定二话不说,立刻就躺着上公路了。但看样子这张床是没这功能的,所以我目前仍然没有与外界联络的手段。
今天宫室医生早早就来看我。我的术后恢复状况不算好也不算坏,腿脚还是不间断地在痛,不过疼痛程度已经变得相当轻。
“你现在还是要尽量避免动右脚,不能让右脚承重。稍微动动身体,我觉得问题不大了。”
我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自打住院以来,没有比不让动身子更痛苦的折磨了!我情不自禁抬高音量对医生郑重道谢:
“谢谢医生!”
声音一大,肋骨就发疼,但我不在乎,接着问道:
“请问我能坐轮椅吗?”
医生的回答简单且无情。
“那还不行!”
马渕先生得到了宫室医生的许可,开始给我的右脚做康复治疗。不过也仍只是在给我的右膝盖做拉伸而已。我一开始怀疑这种程度的运动量真能算康复治疗吗?可我的右膝连那么一丁点运动都做得很吃力,令我大感意外。马渕先生注意到我因右膝而大受打击,就不失温柔地说:
“你还很年轻,只要好好坚持做康复治疗,身体马上就会恢复的。”
我选择相信他这句话,因为除了相信他,也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我的脑袋应该是没有问题。那位和仓医生只在那天给我做了认知能力测试,之后再也没出现过。这算是好消息吧。
……病房再次留下我独自一人,除了清洁人员来打扫一次外,其余只是空虚填满的时间。我的思维很快重返三年前。
我不是那种很快就能与他人打成一片的交友达人性格。
恰恰相反,我不论面对谁都会自然而然地竖起一道心灵墙壁。后来我才知道小佐内同学也是这种类型。从某种角度上说,小佐内同学能够和任何人交流,但同时也意味着她鲜少真正打开心扉。
三年前,在放学后那间图书室里,如今回想起来,初次见面,我们就把彼此的真实目的袒露给对方,着实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们对彼此能那样坦诚呢?我至今还是不明白。
吃过丑橘,我又拿起一颗BonBon巧克力送进嘴里。今天吃的是加勒比海可可豆的苦味巧克力。口腔里还氤氲着丑橘的甘甜记忆,反衬得可可豆的苦越发美味,令我心旷神怡。我拿起笔来,摘掉笔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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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佐内同学说她无法原谅那辆车的司机。
事件当天,肇事车辆的刹车踏板应该有被踩到底,可即便那样仍然撞到了日坂君。小佐内同学当时距离事故发生位置有数米之遥,她回头看到发生了事故,正想赶上前查看日坂君的状况。就在这时,那辆车再次动了起来。
“所谓事故呢……”
小佐内同学接着说道:
“虽不能说是无可避免的悲剧,终究还是属于就那么发生了的东西。可是,那辆车的司机看了眼自己撞到的人,又转头将目光看向道路前方,踩下油门。那个人绝对看到我了。因为我和司机眼神确实对视了一下,哪怕隔着太阳镜。”
然而,撞倒日坂君的这个司机仍没有松开油门,他甚至没有费心打方向盘来避开小佐内同学。
“我之所以平安无恙,全靠自己及时跳开躲避。如果我动作慢一点,那连我也会被撞了。那个瞬间,那个司机心里只想着保护自己,哪怕把我杀了也要保护自己。我……很害怕。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司机究竟是谁,弄清楚他是什么人,接着我……”
小佐内同学顿了顿,说:
“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小佐内同学没有说要揭发罪行,也没有说是为了避免出现更多受害人,更没有说是为了给日坂君报仇。这些都不是她的理由。她真正的理由是那位司机毕露杀意令她感到了恐惧,因此她必须要司机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也脱去伪装,把心底的真实说给小佐内同学听。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呢……不,就算看不起我也没关系。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我想要抓住这个撞了我同班同学日坂君的犯人。”
小佐内同学默然点点头,意思是让我接着说下去。
“我总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件事,就是比警方更早一步抓住犯人。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呢?我想真正尝试一次,探明自己真正的实力。”
小佐内同学凝视我,良久,嘴角含笑道:
“所以你不是为了给同学报仇咯?”
“从根本上看,应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