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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坝侧面——从街边看过去,堤坝斜面极其陡峭,高数米的地方有一段平面,平面之上又是急剧斜面,斜面一直延申至顶端平坦处。顶端平坦处便是道路。越过道路,另一面又是斜坡,往下直至河岸地。所以,整条堤坝的横切面是”凸”字形。
用专业术语来说,堤坝顶端平坦处就叫天端,天端左右两侧稍矮一点的平坦地就叫小段。小段大约只有三米左右宽度。
今天,我们放学后绕远路去“小仓庵”买鲷鱼烧,正走在伊奈波川旁堤坝道路的回程路上。两岸堤坝间有座渡河大桥,行人可以通过桥梁旁的转折楼梯上桥。
伊奈波川堤坝的天端设置了机动车双车道,一般禁止行人通行。不过唯独在渡河大桥的下游方向设有一米半左右宽度的人行道。人行道和机动车道之间只画了道白线,隔几米再摆一个塑料防撞柱。
人行道只存在于渡河大桥和下一座桥梁之间,共计一公里。我们当时就是打算走这条路回家。
……那时,夕阳吞没了整条道路,我察觉到前方有辆汽车越过了双车道的中线。
意识到这辆车有可能会撞到我们,我当即想要逃。可是我能逃的方向只有左边,左侧不仅堆满了积雪,还夹着小佐内同学。而她还在品尝鲷鱼烧。
小佐内同学的观察力极其优秀,可再优秀的观察力也不可能全天候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周遭环境。我发现小佐内同学此刻丝毫没察觉前方这辆飞速逼近的汽车。
最优方案当然是立刻警告小佐内同学,而后我们两人一起往旁边跳开。这样一来,我们最多只会摔落在小段上,不至于被车撞飞。可是,眼下情况紧急,我已经没有警告她的空余时间了。别说出言警告了,我连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的时间都没有。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用身体去撞小佐内同学。
……但应该,大概,我当时是没想过要救小佐内同学吧。只不过是能让我避开危险的方向只有左边,我只好硬着头皮撞开小佐内同学往左边跳,仅此而已。
据说那辆车的司机连救护车都没叫,撞了我以后直接逃走了。
这是肇事逃逸。
事故发生那一瞬间的具体细节我已记不大真切,不过仍依稀有一点点印象。我确实有把小佐内同学从汽车路线上撞开。如果她摔到了堤坝另一侧的地面上,那估计后果就严重了。可我想小佐内同学应该只是摔在了小段附近的斜坡上,多半不会导致太重的伤势。至少,我希望她能摔在那里。如果我这一下撞开她反而令小佐内同学摔断了脖子什么的,那可真是无颜面对她了。
想到这里,我全身直冒冷汗。
小佐内同学不会摔断脖子的论据,我能找的出来吗?
她真的会平安无恙吗?我的举动真的没有导致小佐内同学遭受重伤吗?该如何确认一下呢?病房里应该有呼叫护士的按钮,刚才医生也跟我解释过用法,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刚才医生向我解释伤情时,我明明意识很清晰啊。为什么完全想不起小佐内同学的事?果然是如医生所言,我仍然处于恍惚状态吗?我只好张开喉咙喊人:
“有人吗……”
不喊不知道,一喊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的声音竟是那样细微。哪怕有人就在这间病房里,或许也听不到我的叫喊吧?病房外的人自然更听不到。没有人来。我深吸一口气,试图鼓足力气呐喊,可一吸气,胸膛就一阵刺痛。我很害怕,真实地、发自本能地产生了恐惧。我用极缓极缓的速度呼出这一口气。
好痛、好痛、胸口、腿、头、好痛啊!
大脑终于理解了。
我遭遇的是死掉都不奇怪的横祸。
*******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已有亮光。眼见天亮,我才发觉之前那些事都发生在深夜。疼痛稍有好转,也许是左臂的点滴里又加了镇定剂吧。从窗帘缝隙间能瞥见冬日晴空。病房门开了,一名护士走进来,语气轻柔且开朗地对我说:
“早上好。”
这位护士双眼又细又长,让人印象深刻。她头发剪得很短,是叫露耳短发吧。身高应该算是中等,可微微驼背就又让她显得矮了些。
护士边拉开窗帘边说:
“应该有人跟你解释过,我还是再说一下,不能吃早饭哦。”
并没有人跟我解释。虽然我毫无食欲,可不给吃饭还是有点过分。
“诶,不能吃吗?”
护士低头瞟了我一眼,说:
“手术时你要接受全身麻醉,胃里有食物就很可能导致呕吐,从而堵塞气管,也可能导致异物进肺部。所以你要绝食,保持空腹。”
听她这么说,我感觉确实是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我压根没记住,全忘了。
“我知道了。那个,不好意思。”
“怎么了吗?”
“能请你把窗帘拉上吗?”
护士看了看窗外,说:
“好的。”
于是她把刚拉开的窗帘重新拉上。窗帘合上后只留下一道缝隙,阳光从偏偏这道缝隙钻进来,直射我的眼睛。护士或许注意到了这一点,再度转身回来,将窗帘严丝合缝地拉好。
我没有任何事可做,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在药物的帮助下忍耐钝痛,安心等候手术时间。唉,为什么不乘我昨天处于丧失意识状态的时候干脆把手术做掉呢……很快我就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昨天我的脑部伤势还不明确,想必不会有医生放着大脑不管,先去给腿部动手术吧?而且在昨天那个状况下,别说上麻醉了,连我能不能再次苏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