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大概是在做梦吧。
我梦到自己进了ICU。倒不觉得有哪里在痛,可莫名感到心焦,总觉得再这样继续做梦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然而我的身体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
身边来来回回走过许多人,应该都是来帮我的。他们给我做了手术。很遗憾,我只知道镊子、钳子和引流管这三种医疗器具。不料医生真的就向护士要了这三种工具。
接着,空气就安静下来。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孤身一人躺在床上,
双眼始终紧闭,却能看见室内的模样。这时,有个人向我接近。我正在琢磨会不会是小佐内同学呢,转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果然这只是个梦,我一打消念头,那个人立刻便不再散发小佐内同学的气息。可究竟是谁呢?我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这个人走到动弹不得的我身旁,低头附耳悄声说:
“这是报应!”
胡扯!
的确,我这人算不上品行端正。假如有人跟我表白说‘我喜欢你’,我也会让对方改口说“你这人真差劲”。我就是这么混账的人。可是,即便如此——没道理让我受这种罪吧!
我开始胡思乱想。
也许。
大概,说不定,真是报应?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在我还来不及察觉的时候就遭受了近乎丧命的重创,这么想一切就合理了。
等一下,等一下。近乎丧命?不对吧?
该不会已经丧命了吧?
应该能找到支持我还活着这个论点的论据才对。这里这么黑,正适合凝神思索。刚才我不认为那个人是小佐内同学,那个人确实就不是小佐内同学。也就是说,这是个随我心意而变换的梦境。如果真是如此,那论据就只有一个。
我还活着。论据是我还活着,所以活着这个论点就成立了。
这时,那人又说:
“这就是报应。你逃不走的。”
真的吗?不,我不能这么想。话说到底是什么的报应呢?你能讲出来吗?既然你讲不出来,那我可不在这儿耗着陪你了。这不是报应。不是报应,所以,啊,果然,那个人声音……渐渐飘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医生,患者睁眼了。”
*******
据说我丧失意识长达五小时。
年轻医生满脸疲惫地对我这个卧床患者轻声解释道:
“MRI结果没看到有颅内出血,我们推测是脑震荡。检测头骨内压后果然证实是脑震荡。但这个检测存在误差可能,所以目前还是不能百分百否定脑内挫伤,你暂且要留院观察一阵子。你现在有可能会感觉头晕、目眩、视线模糊等情况,但这些都会逐渐复原。”
我的意识倒非常清晰,丝毫没有晕眩感……可医生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会特意开口否认,顺他意思好了。但话说回来,脑子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迷糊。
“你身体的伤势比较重,右腿大腿骨的骨干,就是最中间这块地方……”
说着,医生摸了下自己的大腿示意给我看。
“这个地方骨折了。可以选择打石膏固定等骨头慢慢愈合,但这样子治疗过程会拖很久,而且很可能留下后遗症。所以我推荐你动手术。越早手术越好。我等下就拿手术同意书给你,请认真看一下。手术前,你的脚绝对不能动。还有,你全神都受到剧烈撞击,会产生发烧症状。如果感到不舒服,我就给你开处方药退烧。至于肋骨处的龟裂,我们研讨了一下,觉得没必要动手术,要是你疼得厉害,我们再给你做压迫固定处理。”
可我没有感到有哪里很疼,医生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跟着说:
“现在我们给你打了镇定剂,所以你不会感觉太痛。”
我完全没有自己被打镇定剂的记忆了。听医生这意思,我马上会再次感到疼痛吗?除了烦这个字之外,我没有第二种心情。
实际上,医生不仅跟我作了这番解释。他同样对我的父母又说了一遍。父亲问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康复。医生回答道:
“预估两个月能出院,出院后要继续进行康复治疗。再之后就因人而异了,没法精确估算。一般来说,需要半年左右时间才能达到拄拐行走的程度。”
可我下个月还要参加考试啊……果然,母亲替我询问是否能参加大学招生考试。医生断然道:
“太勉强了。过早外出,一旦在骨骼不充分愈合的状态下再次骨折,那可就要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了。”
也就是说。
我的大学考试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
双亲为我申请了个人病房。家人和医生相继离开,留我孤身一人躺在房内。这间病房大约六叠见方,可病房面积是大是小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因为我连床都下不了。淡黄色的墙壁,驼色的窗帘。我手臂上挂着点滴,一仰头只能看到点滴药袋和白色的天花板。我决定回溯一下自己如何沦落至此的遭遇。
我在河堤道路上朝着下游方向步行,右手边就是伊奈波川。走着走着,突然就被车撞了。
伊奈波川是国内屈指可数的汛情严重河流。为了防汛,伊奈波川两岸都建起堤坝。堤坝高度不一,最高处接近三楼那么高。堤防宽度也有二三十公分那么宽。放眼望去,沿河几十米都能看到这层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