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逐渐被公车吞噬。老实说,我还以为只有不到一半的人上得来,但我想错了,我不该用蛇来形容站牌下的队伍,而是该用来形容这辆公车。木良公车的车身以不可思议的弹性塞进了所有乘客,就像一只吞下鸟蛋的蛇。因为一下子挤进大批乘客,车上的人口密度顿时爆增,我被人推挤、拉扯,最后以高举双手的姿势和仲丸同学紧靠在一起。香水的味道飘了过来。
刚才仲丸同学说的「等一下你就知道」,原来是指等一下车上会大爆满。我不禁佩服仲丸同学在一站之前就预见了这一站大排长龙的情况,以及她明知车上会这么挤还有勇气决定搭公车。我不由得深深反省,我之前不该一直把她看成普通的女学生。
不过仲丸同学一下子就辜负了我的佩服。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啊……?」
看来仲丸同学也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毕竟是正月,应该和平时不太一样吧。
我像被枪指著的银行员一样呆呆地举著双手,逐渐朝著Panorama Island靠近。如果现在有扒手摸我的口袋,我也没办法阻止他,所幸在如此拥挤的车上连经验老道的扒手都会自顾不暇。要维持这种姿势二十分钟还真是辛苦。
公车上的暖气不太够力,即使刚从刮著寒风的公车站上车,我也没有立刻感到「啊啊,暖气真暖和」。不过此时车上挤满人,倒是让我一下子就暖起来,额头还冒出汗水。而且站在我旁边的是仲丸同学,我不能任意地推挤她。为了保护她不被乘客们推挤,我只得用全身的力气拚命撑住。
不知仲丸同学是否查觉到我的困境,她开口说:
「再过三站应该会轻松一点。」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忍耐一下吧。把平时很少用到的背后肌肉绷紧,在拥挤人潮之中保护仲丸同学到最后吧。就在我立下这悲壮的决心时,扬声器里传出开朗得彷佛有些瞧不起人的语气。
『木良市公所报告,六十岁以上的乘客请多加利用敬老票,平日白天可免费搭乘市内公车,其他时间半价优惠。请在下车时向乘务员出示敬老票。多搭公车有助于减缓全球暖化。请一起维护公车路线的营运。木良市公所报告。』
这明明是民营的公车,还要跟市公所拿补助吗?如果这么多人搭乘的路线都支撑不下去,恐怕做什么都没用了。
下一站也有几个人在等车,但是公车并没有停下来。有个细微到难以听闻的声音喃喃说道:
「客满了,等下一班吧。」
说话的大概是司机吧。
我的眼前有个下车按钮。看到按钮就想按才是小市民。等到接近Panorama Island时,我就来按一下吧。当我正在这么想,突然发现按钮上有污渍,原本纯白的按钮边缘有一点点红褐色的污渍。难道是血迹吗?
不对,大概是巧克力吧。仔细一看,上面只有褐色,没有明显的红色。
「小悠,你在看什么啊?」
看你啊!这是骗人的。这时背后压力突然增加,我低下头咬紧牙关。
接著轻松的广播声再度响起。
『下一站是桧町二丁目,桧町二丁目。要去菜色丰富的日式餐厅「春景」请在此下车。要下车的乘客请按下车钮。』
铃声随即响起。广播接著说:
『下一站停车。』
我抬头时突然注意到。
前方那个按钮的污渍在短短的几秒之间被抹掉了。没有彻底擦乾净,但污渍有被拖长的痕迹。
原因很简单,我附近有人按了按钮,发出铃声。如果站著的乘客要按按钮,就得从我或仲丸同学的肩上把手伸过来,或是蹲低身子从下面钻过来。
既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按按钮的一定是在这地狱般拥挤的车上悠哉坐著的尊贵乘客。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下车,不过只要能降低人口密度,就算只有一两个人我还是很开心。
不过,在下一站到来的却是诡异的情况和尴尬的气氛。
公车停下来了。站牌下有人在等车,但司机没有打开后门,因为车上已经客满了。前门打开了,因为要让乘客从那边下车。
可是车上没有半点动静。没人下车,也没有人正准备下车。司机用麦克风向车上广播:
「桧町二丁目到了。」
还是没有动静。变成了无名普罗大众的乘客们都顾不得礼貌性疏离的美德,毫无顾忌地彼此张望。是谁按了下车钮啊?都是那家伙害公车停下来了。我可以原谅你,但是要下车就快一点。这种无言的气氛逐渐膨胀,让原本已经很拥挤的车上充满了异样的紧张感。
似乎有人想要从下车专用的前门上车,司机用苦恼的语气加以制止:
「前门不能上车。请等下一班,这班已经客满了。」
我心里很清楚。
按了下车钮一定是我附近那两个座位上的其中一人。那是一前一后的两个单人座。
坐在前面的是穿著西装式制服、戴著耳机、拿著文库本看的女生。坐在后面的是撑著拐杖、彷佛忍耐著车上不舒适而驼著背的老太太。两人似乎都不打算起身。
照这样看来,大概是搞错站才不小心按了下车铃吧。司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吗?那门要关啰。」
公车继续往前开。在桧町二丁目等车的人铁定很不是滋味。
到达先前说的「再过三站」之前,又遇到了两次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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