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我和糖果子弹独处

/>   我无能为力的点点头。看到假装接受这种说法的我,不知为何,藻屑脸上出现了受伤的表情。

  我们离开海岸走上回家的路途,我牵着友彦的脚踏车走着,藻屑则摇摇晃晃地走在脚踏车的另一边。回家的路很远,黑暗而阴沉的蜷山耸立在夜空下。

  终于来到家附近了,藻屑最后说:「我大概要休息三天才会去学校。」接着就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在分岔的路口挥手道别后,当我准备回家时,突然想起她借我的手巾还没还。一条五千圆的手巾得赶快还她才行,一想到这里,我赶紧掉头,骑上脚踏车去追藻屑。

  高级住宅区的道路修整得很漂亮,左右两旁一间接着一间的独栋房子,给人不愧是高级住宅的感觉。我莫名的胆怯了起来。我只去过一次藻屑家,所有有点迷路,也因此追丢了藻屑。我想她大概已经进家门了吧。虽然我总算想起该怎么走,找到了海野家那栋白色四角形的建筑,也来到了门前。

  可是,已经很晚了……现在按门铃恐怕会顾人怨。我想,还是下次见面时再还给她好了,于是准备回家去。

  这时,我听到了细细的哀嚎声。

  我转过头。那声音似乎是由这栋,我不知该不该按门铃的白色豪宅中传出来的。我知道那是藻屑的声音,藻屑不断、不断的叫着:

  「对不起!对不起!」

  还有「我不会再犯了」、「对不起」、「爸爸」等等。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板上,连续不断的闷声响起,然后是细细的叫喊声。我呆立在原地,藻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最爱爸爸了!』

  哀鸣声持续着。

  『爱,真是让人绝望啊。』

  似乎是在附近的伯伯,他慢慢从伫立不动的我身旁走过。手里拿着香烟盒、垂头丧气走过来的伯伯,注意到我的存在而停下脚步,接着抬头看着那栋白色房子。

  他充满同情的瞄了眼我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然后就这么走开。

  我什么也不能做。紧握着那条手巾,踏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海水弄湿的衣服稍微干了。回到家,妈妈正在讲电话。她驼着背、专注而小声的说着:「是啊。」或「怎么会有那种事。」等等。当我洗完澡,摇摇晃晃从浴室里出来时,妈妈已经挂了电话,她看向我问道:

  「——海野先生的孩子没事吧?」

  妈妈一开口便这么说,而且还是责备般阴沉的口气。「啊?」我一脸不解。

  和我出门前那欢天喜地的气愤全然不同,妈妈现在不知为何一脸严肃:

  「附近的邻居传得很厉害呢,说那孩子快要被她父亲杀掉了。」

  我瘫软得就地坐下。就算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啊。我山田渚,十三岁,是国中生,是藻屑的朋友,也是饲育股长。但我能够做些什么?

  我能够为藻屑做些什么?

  我终于了解,自己的不幸比起海野藻屑差远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常见的贫穷人家罢了。这点我也认同。但是我这种普通的不幸,与藻屑那种藻屑风格的非凡不幸之间有一项共通点:那就是我们都是十三岁,我们都还未成年,我们都是还在接受义务教育的国中生。我们还没有改变命运的能力,必须在父母亲的庇佑下成长。小孩子无法选择父母。所以,我在这个妈妈的养育下,比其他人早一步两步装出大人的样子;做家事、成为哥哥的守护者,只敢在心中虚弱坦承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倘若藻屑能够离开的话,或许也会逃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也不一定,如果能够变成大人,得到自由的话。但是,因为才十三岁,所以哪儿也不能去。

  「听说他们在东京的时候,还有人去通报虐待儿童中心呢,所以他们才会回到这里来。虽然我认为,这附近的人大概再过不久也要去通报虐待儿童中心了……」

  妈妈沉着一张脸,在矮饭桌前托着脸颊。我用浴巾擦干头发,同时盯着墙壁,不发一语。

  「你知道那孩子领有残障手册吗?」

  「……咦?」

  「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你看嘛,她不是老拖着脚走路吗?因为那样子实在太醒目,所以大家都听说了。那孩子还是婴儿时就被粗暴对待,结果造成一边股关节出问题,所以那孩子没办法好好走路,她的脚完全没办法像这样子打开。她不是没上体育课吗?」

  妈妈边摆出短跑的跨步姿势边说。我呆呆看着那个姿势,然后想起和藻屑、花名岛三个人一起出去时的情景……下公车时,藻屑拿出手册之类的东西给司机看。那时候藻屑也拖着脚打算要下公车,司机先生看到纯洁无垢的美少女藻屑拿出那本手册时,脸上表情仿佛受到什么冲击。他瞪着伫立原地、等待藻屑下车的我和花名岛,对我们怒骂道:

  『你们是她的朋友吧!帮帮她啊!』

  我咬了咬嘴唇。任谁都会找藉口。

  因为我不知道她是残障者,我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呀。要从一堆谎言之海中找出不是谎言的东西,那太困难了嘛。我还以为那只是藻屑想要引人注意的关系……

  「不是天生就那样,而是生下来后遭逢事故才变成那样的。」

  妈妈低声喃喃说着。接着,她一脸好奇的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我,伸出手指比了比左耳:

  「而且,她有一边耳朵听不见。」

  「是吗……?」

  「听说是因为耳膜破掉了才听不见的。所以从左边叫她的话,她不会回应喔。那个……映子,我刚刚从映子妈妈那里听说的。映子听到这个传闻,便和其他朋友一起实际实验了一番。她们说,只要是从左边和她说话,她绝对不会回头,对她说了什么她也不会注意到,所以映子她们在她左边对她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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