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怯、厌恶,却只能颤抖。这是我还不明白的世界,是海野藻屑和花名岛正太早就明白的世界。藻屑愤怒扭曲的表情相当写实,完全不像个十三岁的国中女孩子。倒在地上被打的花名岛脸上,有着我在其他人脸上不曾看过、不可思议的恍惚表情。花名岛似乎很开心又好像很痛苦。看到那副样子,藻屑又更加憎恶了。我想起藻屑是个分不清楚爱情表现与憎恶之间区别的家伙。藻屑对自己所珍视的人也会这么做吗?
她所重视的人会对这种表情感到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举起又落下的扫帚。
花名岛发出零星的、微带甜蜜的呻吟声。
扫帚是藻屑首次击出的实弹。藻屑是对男孩子以这样的表情、击出这样的实弹的女孩子。
花名岛背上浮现出许多明显遭到污染的证据。最后,花名岛终于精疲力竭的动也不动了。藻屑也将手上的扫帚丢在地上,瘫坐当场。
抬头看看天花板,两手抱着头,然后……
她开始大哭起来。
窗外的灰色天空昏暗到令人害怕。颠覆了气象预报原本所说的晴天,那片昏暗的天空开始滴滴答答的下起雨来了。花名岛忽地一下子起来,屈辱、混乱与觉醒的兴奋沾满全身,他就这样粗鲁的穿起衬衫,没看藻屑也没看我,慌慌张张的逃出教室了。我在教室的一角倚着柜子抱着头,视线自逃出去的花名岛身上移开。
我那懵懵懂懂的初恋就在今天结束了。因为花名岛先一步通过了那条无比诡异的道路,不知道变成大人或是变态,反正就是变成和我不同类的生物了。永别了,坐在我隔壁座位的棒球社男孩。我重新振作,缓缓走向藻屑。
走近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海野藻屑,递上那条她借给我的手巾。藻屑没反应,我只好用手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还擤了擤她的鼻子。
我战战兢兢的在那个恢复小孩子模样、无路可走的藻屑身旁坐下。窗子喀啦喀啦的响着;雨水大颗大颗的不断落下,突然间就变成了暴雨,那雨大到几乎要把窗子打破了。狂风发出可怕的咻咻声晃动着整座校舍。藻屑突然说:
「这个人生,全是假的。」
「咦……?」
「一定全部都是某个人的谎言,所以我无所谓。一定全部都是恶意的谎言。」
藻屑凝视着我的脸。
窗外的纷乱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而教室这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安全、昏暗……
我轻轻伸出两只手臂。藻屑像是等待已久般晃了下脑袋,倒入我的怀中。藻屑她那正好让我抱个满怀的纤细身体,筋疲力尽的微微颤抖着。
我轻轻抚摩着她的头,藻屑发出吸鼻子的声音。
「喂,山田渚,」
「干嘛?」
「班导不是说,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心吗?」
「嗯。」
「但是,我不懂什么叫做安心耶。」
「是啊……我也不是很了解。也许能够安心就能够得到幸福吧,我也不清楚。」
「嗯……不过,总有一天……」
藻屑将她的头贴着我的胸口,像是正在寻找母亲味道的小猫般,从鼻子发出嗅闻的哼声。呼——热热的叹息透过制服衬衫传了过来。
「不过,我总有一天要去别的地方,这里之外的地方。如果是可以一直赖床的地方就好了。深深的海底,在波浪的摇晃下打盹,然后只要十年产一次卵,之后就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了……」
「人鱼的世界?」
「嗯,在被污染的海里不断打盹。只要这样……」
窗外正吹起惊人的暴风雨。看看时钟,现在只是将近傍晚时分而已,但天空却一片黑暗,不断落下豆大的雨滴。校园各处的树木几乎要被折断般的激烈摇晃着。
我和藻屑倚在玻璃窗边,抬头呆然地看着昏暗的天空。
这场暴风雨一结束,我和藻屑就必须各自回家;藻屑要回到那个有狂暴父亲的家,而我则要回到那个班导即将前来打倒贵族的家里。然后到了下个礼拜,又得到这间非来不可的学校、面对那群大人们不知情的黑暗社交界;她们只要一展开黑暗的祭典,就会让我痛苦到想死。
我突然对藻屑说:
「我们逃走吧!」
藻屑瞬间抖了一下。
偷瞄她一眼,她正在偷笑。那张一如往常的表情,浮现在满是瘀青的惨白脸上,奇怪的笑容。
「好啊,如果山田渚想逃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走。」
——暴风雨就像要激发藻屑的妄想般,用力摇晃着校舍。天空被染成一片漆黑,看来在夜晚到来前是不会平息了。我和藻屑呆立在教室里,等待雨小到能够让我们离开。晚上七点过后,大风大雨总算过去了。世界各地的人鱼应该都已经回到了日本海,等待能够产卵的时机吧。我和藻屑手牵着手走出教室,在昏暗的走廊上走着,走下楼梯,来到被雨水濡湿的校园中。
昏暗的天空迅速将雨云带到老远的地方去。美丽的靛蓝色夜空出现了。我和藻屑走在平日那条乡下小路上,离开学校一段距离后已不再泥泞,我发现接下来的道路,干燥的仿佛大雨不曾降临过一般。暴风雨好像只在我们学校天摇地动一番就离去似的。我们走在干干的小路上。
「还得回家拿行李才行。」
「是啊,山田渚。不过,你打算要带什么东西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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