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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这种时候出门好兴奋喔……啊、对了对了,也找北村同学一起去嘛?」
「他在睡觉吧。」
「姑且叫叫看。」
相互点头的两人又一起回到龙儿的房间。
「唔!这个房间里有股臭男生的味道……」
「要你管!」
只打开桌上台灯,两人蹲在北村枕头旁边。北村把棉被拉到嘴巴,一边打呼一边睡得正熟。大河咬住袖口开心窃笑:
「嘻嘻……北村同学的睡脸……」
「喂、原本的目的呢?好色女……」
他们模仿叫人起床的整人电视节目,轻轻拉开棉被。实乃梨不在真可惜,她一定会带着麦克风&安全帽大喊:「早──安……!」棉被底下露出北村没戴眼镜、正在熟睡中的端整脸蛋。
然后──龙儿还有大河总算明白北村喝光麦茶的原因,也知道冰块消失的理由。他们没办法多说什么,或是喘一口气,就这样陷入沉默。
孤伶伶摆在枕头旁边……不,应该是睡着之后从手里掉落,那个弄湿榻榻米的东西,正是装满溶化冰水的塑胶袋。恐怕是北村在一个多小时前,用来努力不让别人查觉哭肿双眼的证据。麦茶则是用来补充流失的水分。
北村刚才在哭。
龙儿帮他铺在枕头上的毛巾已经湿透了。眼角也是、脸颊也是,到了现在还残留哭痕。北村把毛巾塞进嘴巴,咬住毛巾。他八成才刚睡不久,在龙儿与大河熟睡的夜里,北村一个人不发出声音、不想被人知道、涕泗滂沱地哭着。
黎明前的街上,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时间有点危险,别离太远。」
「……」
拖着脚步的大河在龙儿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慢吞吞地龟速前进,慢到连自己吐出的白色气息都追不上。
原本以为还有一阵子才会真正进入冬天,可是深夜时分的空气已经相当冰冷。空无一人的街上,连流浪猫都不走的小巷子里,没有一扇窗开着灯,住宅区的巷道舍弃两人,独自安静沉睡。四周安静无声。「大河……」
龙儿呼喊大河的名字。大河低着头,像是快要停下脚步,睡着乱七八糟的长发遮住脸颊,没办法看到雪白脸上的表情。
龙儿往回走了几步,抓住借给大河的连帽T恤过长的袖子。大河没有甩开,这才终于停下脚步:
「我……我到底在开心什么?还那么兴奋……我真是笨……蛋。」
大河的发旋对着龙儿,肩膀与声音都在颤抖,但是那不是因为冷。后悔自己如此愚蠢的声音,悄悄流泄在寂静的夜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注意,北村的痛苦与悲伤……全部都……都没发现……不行……我果然……没资格……不配……」
「你怎么会不配呢?」
「不配啊……!」
泪水滴落在大河无法前进的拖鞋脚尖,应该已经被寒意冻到刺痛,没穿袜子的小脚前面。龙儿看到那些遭到父亲遗弃时也不曾落下的泪水,此刻终于满溢出来。
过去的悲伤有如大雨落在娇小的大河头上,大河的心仍像坚强的土壤,一直吸收水分并且不断成长。可是最后终于超过极限,蕴含的水分渗出来──静静地,一点一滴的泪水在柏油路上画出透明的圆形痕迹。
「这样的我,没有资格喜欢他……!」
在黎明前的街上,响起压抑不了的呜咽。龙儿仅仅抓着过长的袖子站在那里,凝视白色的发旋。他也同样无法继续往前走。
大河用龙儿没抓住的另一边袖子,遮住低垂的脸用力摩擦,压抑自己的声音,痛苦地弯下身体。如果你没资格,那么我也没资格──龙儿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大河,只能继续抓住她的衣袖。
这么说来,亚美不是说过:「只要大声哭泣就会有人来解救。」龙儿心想的确如此。怪怪的、认真的、诚实的、温柔的北村,拥有许多令人喜爱的特质,就因为他是「这种人」,喜欢北村的龙儿和大河,才会在他哭泣时想要拯救他。不论北村做了什么,他们还是想要帮助他──这点亚美说对了。所以对于指责北村太过天真的亚美,龙儿完全无法反驳。因为喜欢北村,所以接受他的任性。就算北村是利用众人对他的喜爱而藉机哭泣,龙儿等人想要帮助他的想法依然不会改变。
问题是──他明明在哭,这些没注意到的蠢蛋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想救他,就算希望他耍任性,听不见他哭泣的杂碎该如何是好?
想成为「最后的救赎」却帮不上忙的小鬼究竟该怎么做?
龙儿的身体不由得为之一震……泪水即将溃堤。
在千钧一发之际,龙儿抬起头,望向还没天亮的黑暗天空。在空气肮脏的街上,能够看到的冬季星座寥寥可数,正在天空孤零零地闪耀,呼应大河隐约发出的哭声。
「大河你看,是北斗七星。那颗是北极星──还有猎户座。」
是不是有首歌叫抬头看什么的……?龙儿根据印象勉强哼出一小段旋律,把手伸进连帽T恤的袖子里,抓住大河冰冷的手指。
吓了一跳的大河抬起头来,在路灯的照耀下,可以看见红通通的鼻子和泪湿的睫毛。上天赐予的这张美丽脸孔已经哭花了,不过现在这些都无所谓,龙儿用手指着夜空。只要抬头仰望,眼泪就不会落下来。
坚强的大河会再度迈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