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只有一天的校庆在众人的骚动闹得天翻地覆。每个人的笑容、眼泪、兴奋、狂热、激情,全都倒进火焰之中,让最后的营火熊熊燃烧,仿佛要把夜空烧个焦黑似地直达天际。
然后隔天是礼拜天。
一群蠢蛋吵闹之后留下来的痕迹,收拾善后的责任,落在校庆执行委员会的执行小组,以及学生会成员的肩上。他们一一确认各班活动场地收拾的情况、垃圾是否有拿出来,还要清理营火的灰烬。
大家以今年就要退出的三年级为中心,在体育馆一角举行小型庆功宴。执行委员长一面流下男儿泪一面说:「没有遗憾。」并在掌声之中把脸埋进接过来的花束里。同样捧着花束的学生会长拍拍他的肩膀,以带着作业手套的手拨弄长发说道:
「对了对了,我有事要对大家说。」
──说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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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然后呢?亚美最后还是乖乖听话,接受那个庞然大物了?」
「工作嘛,没办法拒绝~~真是讨厌极了,有这~~么大喔!」
「再怎么大也不过这样吧?虽然我没看过。」
「不不不,麻耶真是太天真了。那东西有这!么!大!唔……!」
双手以老式自由式的动作在空中怪模怪样挥舞的某人,使劲的手臂正好打到乖乖坐在位子上的某人头部。不算猛烈的冲击让银框眼镜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糟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啥?是佑作啊。」
加害人川嶋亚美转身面向被害人,水汪汪吉娃娃眼里的愧疚之意和兴趣顿时消失殆尽,变得有如黑夜沙漠般干涩冰冷.被打到的北村佑作是她的青梅竹马,现在就算装可爱让对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只是浪费时间。「呼~~」亚美懒洋洋地叹口气说道:
「好啦好啦,我很抱歉。来,眼镜在这里。」
不过打到人仍是事实,亚美嘴上随便道个歉,姑且还算亲切地把掉在桌上的眼镜重新戴回青梅竹马的鼻梁上。
可是──
「……佑作?」
班长、学生会副会长兼男子垒球社社长的北村,虽然个性老实又正经,却莫名喜爱热闹、参加活动、动个不停,好像一停下来就会死掉,从入学以来还被称为「迴游鲔鱼」。这样的北村此刻却是眼睛和嘴巴半开,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搞不好还没注意到自己被人打到。他的视线没有聚集在面前的亚美身上,只是不发一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喂、佑作……情况似乎不太妙──?」
「不妙、很不妙──」
「喂──丸尾──!振作一点──!」
木原麻耶以手指轻戳他的脸颊,可是北村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她和一旁的香椎奈奈子互看对方一眼,亚美则是以可爱的姿势耸耸肩,皱起的柳叶眉里,无力的感觉大过着急。青梅竹马这个异常情况,应该不是被亚美打到的关系。
「丸尾的燃烧殆尽症候群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听到奈奈子从容不迫的发言,亚美和麻耶也点头赞同,并且一同低头看向活死人状态的北村。
没错,全校闹翻天的校庆活动结束之后几个礼拜──活动的亢奋早已不再,学生被迫回到无趣的日常生活,季节也不知不觉从闪耀的秋天,变成黑白的冬天。厚重的云层夺走日照,点缀秋色的落叶变成干燥的枯叶,在昏暗的窗子另一头随风旋转舞动。时间接近下午四点,今天的课与打扫工作已经结束,只剩下班会而已,结束之后就能回家。现在是大家等待班导到来的空白时间。
北村的失常就躲藏在每日的无趣之中,不知不觉已经一点一滴侵蚀全身。
开口的次数减少、上课时愈来愈少发言、午休时间不见他吃便当、两天会有一次裤子拉链大开、眼神空虚、眼镜上布满油腻腻的指纹,一片雾茫茫。等到朋友注意到北村的模样不对劲时,他早已病入膏肓。
这也是没有办法,结束热闹的校庆活动,回到闲暇的日常生活之后,现在的北村一定燃烧殆尽了──二年C班的每个人都这么想。表情呆滞是燃烧殆尽症候群的关系;原本整齐的浏海有点乱,也是燃烧殆尽症候群的关系;愈来愈常遗忘东西、立领学生服的扣子扣错、在走廊上摇摇晃晃、徬徨前进时狠狠撞上墙壁,这些全部都是烧灼殆尽症候群的关系。
只要让他再度将注意力摆回日常琐事,自然就会痊愈了吧?可是他似乎病得不轻,在亚美、麻耶、奈奈子三位美少女的环绕下,北村的眼睛丝毫没有光芒,瞳孔有如死虫眼睛一般混浊。就在此时──
「……干、干嘛?」
尸体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抬头望向当红人气模特儿兼青梅竹马的美丽脸庞,犹如再过五天就要归西的老头般颤抖地伸出手。「讨厌,走开啦!」感到恶心的亚美立刻躲开。
「……你刚才说『很大』……是什么……?该、该不会……什么奇怪工作……让你说大、该不会、是……鸡……」
「咦咦咦咦咦!?唉呀──你在胡说什么!?佑作该不会是疯了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亚美疯狂大笑,使出了不晓得从哪里学到的绝招──要让别人闭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掌嘴」──给了复活的尸体一巴掌。北村毫无抵抗地顺势倒向一旁。
「我所说的庞然大物是狗!狗!拍照时听说要和斗牛犬一起入镜,我还以为是像泰迪熊一样的小狗,期待了半天,哪知道用锁链拉着出来的竟然是超大只、两公尺左右的超级猛犬~~!摄影师还说:『这就是正统的斗牛犬。来,抱住它吧!你不觉得看来很像骆马吗?』『好像呢~~还有野兽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