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多又眨着眼:
“……危险?拉希安卿,你在说什么呀?你应该很清楚菲立欧没有私心,那孩子是打从心底在为这个国家担忧呢!”
如此拥护菲立欧的布拉多难得地蹙起眉头,似乎是对拉希安这番针对弟弟的话极为不悦。
其实拉希安也对菲立欧评价甚高;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认为菲立欧不适合当国王。
为了说明此事,拉希安压低了声音:
“陛下,菲立欧大人他——太过吸引人心了。”
拉希安的叹息,让布拉多更加地不解:
“我越来越不懂你的话了,吸引人心不是件好事吗?这样才能当个好国王。”
但拉希安知道,并不一定是如此。
“……陛下,先前的内乱中,我就在菲立欧大人身边指挥一支部队。那时——我看到菲立欧大人负责指挥的样子,也抱持着一种孩子气的想法:‘所谓的英雄就是如此吗?’或许该说,在场的大多数人应该都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吧!”
这是不久前的记忆。
那对拉希安而言是再鲜明不过的情景,因此如今仍深深地烙印在心头。也难怪经过那一场战役后,士兵们之间对菲立欧有种类似信仰般的人气扩散开来。
但看在拉希安眼里——那绝非完全是“好事”。
“所以那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请恕我僭越。我打算做个冷静的官员,而就连这样的我,都对菲立欧大人抱有‘英雄’的幻想——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布拉多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拉希安于是继续说明:
“所谓的‘英雄’是一帖猛药,会在非常时期成为向心力,但在政治面的弊端也很大——其一便是人们会对‘这号人物’评价过高,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此时即使这个被视为英雄的对象走偏了,也很容易引导众人有‘他做的事不会有错’的安逸想法。当大多数人都屈服了,就算部分的人上谏此事也于事无补。”
布拉多吃了一惊,瞪大了眼。拉希安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陛下。那跟现在的您对菲立欧大人抱持的看法相同。国王的立场是国家支柱,我们官员的立场则是支持这支柱。菲立欧大人的确可以成为坚固的支柱,但就因为看起来太坚固,我们甚至会认为‘不支持他也无所谓’。然而贵族是种动辄接近、依赖权力的生物。如果是绝对君主制的国王,有时也会视这种强度为必要……但像我们阿尔谢夫这样以与贵族合议来执掌国政时,国王的权力如果过大,平时反而会助长混乱。事实上,在我们阿尔谢夫的历史上也存在过几位握有强权的国王,但当代或下一代却容易因反动而引起不幸的混乱。陛下,过度强大的权力,经常伴随着强烈的反动。”
一望即知,布拉多的表情相当郁闷。
对布拉多而言,菲立欧一定是相当特别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布拉多本身体弱多病,所以对于强健的菲立欧抱有类似憧憬的情感。
布拉多像是心中纠葛不已,以痛苦的声音说:
“……菲立欧……那孩子不一样,他不会掌握强权的。”
拉希安点点头:
“菲立欧大人本身也许是如此,但即使他本人无意,周围的人仍会将他视为英雄,也一定会出现注目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并曲意迎合的贵族。给予某一个人‘英雄’这个方便的称谓,整个政府都依赖这个英雄——这样容易集合民心;以政府来说,乍看之下是种轻松的方法;但同时也容易因此走错路。在非常时期确实需要这种方式,但如今的阿尔谢夫并非处在这种状态下。”
拉希安坚定地说服他。
关于这一点,也是拉希安必须反躬自省的要素。
为了在内乱后掌握民心,拉希安也参与了利用说书人们塑造“英雄”的过程。当时为了淡化“四王子杀了二王子”这个事实,有必要紧急操作民间的印象。
在说书人中,甚至有人把丽莎琳娜大肆宣传成“战姬”,不过那也正合拉希安的心意。
不过,在历经塔多姆一役的此刻——
比起那种易于集中强大权力的英雄式国王,眼前更需要以调整能力见长的实务派国王。
如果布拉多“坚持要这么做”,拉希安也无法反对他把王位让给菲立欧——强制国王的作为逾越臣子本分;但若由菲立欧担任国王,拉希安也有其他扶持的方法。
只不过,如果要问菲立欧是否比布拉多更适合当国王,拉希安的答案则是“否定”的。
菲立欧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像国王”的国王吧!他毫无疑问地具有这种素质。但是,如果下一任国王继承了他的根基,变得更为强权,那就麻烦了。反之,若是弱小的国王继承,将会出现反动势力,也许会无谓地增加贵族们的发言力量。
更令人困扰的是,拉希安那时恐怕已寿终正寝,无法再担任协调的角色了。
有鉴于可能给后世带来麻烦,拉希安在此不得不慎重其事。
“陛下,请您再次深思。所谓的英雄,也会受到低俗之辈的嫉妒。如果以强权对此进行镇压,就会成为独裁,但置之不理又难保威严。古人说,英雄是在去世后才发挥价值,现实也确是如此。将菲立欧大人视为英雄,轻易地将他拱上王位,让民众和贵族们产生一时的狂热,以长远的眼光来看这是个危险的赌注。而对现今的阿尔谢夫而言,这个赌注更是毫无意义。还是说,陛下您希望硬是让菲立欧大人扮演这个角色?”
最后一句强硬的话语,让布拉多浮现这一天最为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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