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地藏车站前,带着大大的包袱往伏见桃山的方向走去,不久便走到市区。
但是,我一直找不到东堂先生的府邸。在我的想像中,东堂锦鲤中心是个放眼望去净是宽广蓄水池、有无数的鲤鱼飞跃,像龙宫城一样的地方。如此豪华绚烂的机构我应该不会错过才对,真是奇怪。我把地图横着看、倒着看,在冷清的街上来来回回好几遭。终于,我发现自己在一间挂着小小的东堂锦鲤中心招牌的民宅前经过了好几次。事后我问东堂先生,原来蓄水池是在屋子的后方。
民宅旁有个小工厂般的地方,放着很多水槽、水管之类的东西。机械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一名穿着工作服、戴着白口罩的男子在水槽边巡视,我对他说:“不好意思打扰您。”男子回答我:“哪里哪里。”
“想请教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位东堂先生?”
“社长吗?社长在办公室二楼躺着……”
“我听说东堂先生感冒了,来探病的。”
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生气地说:“真是够了!”然后朝着我,礼貌地行了一体。
“小姐特地来探病,真是不好意思。这边请、这边请。”
办公室里有个大大的铸铁暖炉,摆在上面的铁茶壶静静地冒出蒸气。我坐在椅子上,以暖炉取暖,不久穿着棉袄的东堂先生便下楼来了。他令人怀念的小黄瓜脸显得更加憔悴瘦削,眼睛因发烧而充水,半张脸满是胡子。不过东堂先生一看到我,便开心地笑了。
“哦,是你啊。还特地跑到这里来。”
“是峨眉书房的老板告诉我的。”
“峨眉书房的老板?他很生气吧?都是我把感冒传染给他。”
“是有点生气。”
穿着工作服的男子说“社长,葛根汤”,将药递过来,东堂先生乖乖喝了。然后,他哀叹说:“我女儿也来探病,我连她也传染了……实在是对不起她啊,真的。后来就没有任何人来探病了。你竟然还记得我,真是谢谢你。”
“因为东堂先生是我的恩人呀。”
“我是哪门子的恩人啊!”
我喝着茶,说起多亏在先斗町遇见东堂先生,后来才能得到种种宝贵的经验。东堂先生说“你还真是经历了不少事啊”,感慨地听着。我送上探病的礼物绯鲤布偶,东堂先生抱住大绯鲤直掉眼泪。“真教人怀念。现在回想起来,我从来不曾度过那么欢乐的夜晚啊!”说着,聊起那一夜的回忆。
“和你聊聊,比喝葛根汤还有用。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愉快了。”
“您一定很不舒服吧。”
“发烧不退,又咳得厉害……一直做些怪梦,睡觉也不觉得有休息到。”
“做了什么样的梦?”
“很悲惨的梦。我跟你说过今年春天遭到龙卷风袭击的事吧!我一直不停地做那个梦。夕阳西下,我抬头看天空,呼唤每一只鲤鱼的名字。可是,鲤鱼却一只只被龙卷风吸上去……一直重复做这个梦,真的很折磨人。”
“真是苦了您。”
“这样也就算了,我还把感冒传染给大家,又给人添了麻烦……”
东堂先生落寞地低声这么说,手伸向暖炉取暖。我在一旁看着他那悲伤的模样,脑海里鲜明地浮现感冒之神在人群中起舞漫步的情景。
从东堂先生身上踏上旅程的感冒之神找上奈绪子小姐夫妻,从他们夫妻再找上赤川社长,再从赤川社长到内田医生和羽贯小姐——。而同时,它又藉由东堂先生找到闺房调查团的团员,找到峨眉书房老板,找到京料理铺千岁屋的老板,找到闺房调查团青年部众人,然后找到学园祭事务局长——。学园祭事务局长把感冒传给内裤大头目和纪子学姊,传给来探病的京福电铁研究会、电影社“御衣木”、诡辩社等众多相关人士。这多达数十人的相关人士,再将感冒各自传给他们的亲友,片刻间便蔓延到整所大学。几千名学生得了感冒,病毒又在他们出入的打工之处、玩乐场所散播开来,然后传遍整个京都——
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东堂先生为什么会感冒呢?”
东堂先生苦笑。
“其实啊,我那个毛病又犯了。李白先生说他得到很不得了的……那个……春宫画,我就去找他借看。当时,李白先生一直在咳嗽。我一定是那时候被传染的吧。”
李白先生!
我们之间牵起了缘分的线,感冒之神在线上纵横来去。而在这不可思议的情景正中央孤伶伶地坐着的,便是李白先生。
我受这神圣的想法感动,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
可是,大家如此友爱地一同感冒,为何唯有我落单?那种心情,就好像在人人沉睡的深夜里,独自一人在床上醒来的孩子。
我不禁低吟:“孤身一人又如何。”
“你没事吧?”
东堂先生担心地问。
◎
我在万年铺盖上起起卧卧,度过了一年之中最短的冬至白天。
带着鼻音的学弟通知我,原本预定在当晚举行的社团尾牙停办了。“你怎么没来看我!”我生气地骂道,结果学弟一句“现在根本不是探病的时候”,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他说起路上因流行感冒变得有多冷清。
“学长,你也看一下电视好不好。”
我在万年铺盖上坐起来,把棉被披在肩上,打开电视,转到京都电视台频道。
感冒之神赶走了在街上张狂的圣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