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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好背包,朝迎面而来的风前进。
◎
我优雅地在先斗町上空飞翔。
天狗樋口氏的传授含糊得不能再含糊。他进了经营旧书店的朋友家,擅自来到晾衣台,指着天空对我说:
“只要活得脚不踏实地,就能飞了。”
我心想真是瞧不起人,一面在心里描绘起“有一天在老家后山挖出石油,发大财变成亿万富翁,大学也不必念了,从此享乐一辈子”这等脚不踏实地的将来,没想到身体转眼变轻,从晾衣台上飘了起来。樋口氏在晾衣台上挥了一阵子的手,然后就不见了。
我轻盈地在木屋町与先斗町之间盖得密密麻麻的屋顶间跳来跳去,只要小心不去碰到家家户户上密如渔网的电线,想去哪里都不成问题。往鹤立鸡群的住商混合大楼屋顶一踢,身体高高弹起,我缓缓扭动身躯,俯瞰眼底的夜景。夜晚的城市灯光闪烁,有如宝石;四条乌丸的商业区灯光、远远地像支蜡烛般发光的京都塔、衹园的红光,以及三条木屋町以南那片闹区密如网眼的灯光,熠熠生辉。
我在住商混合大楼的屋顶降落,坐在屋缘晃动双脚。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眼底南北狭长的先斗町发着光。
我就这么发着呆,想着“她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接着便看到一辆不可思议的车子灿然发光,静静地在眼底的先斗町前进。那辆车长得就像电车,车顶上有片小竹林和水池。是李白氏的三层电车。
我想起那奇异的先斗町之夜。
在漫长而空虚的夜游尾声,我在那辆电车车顶的古池旁倾听她与东堂交谈。东堂大吹法螺,说鲤鱼被龙卷风吹走,试图笼络她。我为了将纯真的她从这等卑劣男子手中救出来,从草丛中站起,没想到却被天上飞来的东西直击脑门,就此倒地不起。现在回想起来,都教人惭愧。
接着我想到:“只要在车顶上等,不久她就会为了与李白先生拚酒而现身才对。”
我从屋顶上翩然投身夜空,飞往三层电车的车顶。
凌空时,蓦地在我心中来去的,是“万一她真的出现了怎么办”的念头。我上次那番演说已让脑里的中央议会闭嘴。现在我只能闭上眼睛,往光荣的未来纵身一跃。三层电车接近眼底,看得见满室明亮的车厢内部。灿然生辉的水晶灯随着车厢的前进晃动。我看到李白氏舒适地坐在椅上的背影。“但是……”我边寻找降落点边寻思。万一她皱起可爱的脸蛋,露出“呜哇!这下三滥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该怎么办?我的自尊能够承受这屈辱吗?届时我将失去一切希望,一无所有。
现实的烦恼转眼一涌而上,我再也飞不起来了。
承受不了现实的沉重,我坠落在车顶的古池里。幽幽古池塘,老子跃入水中央,噗通一声响。溺水的我视线一隅,瞥见鲜红艳白的锦鲤翻腾飞跃。
◎
暴风洗劫过后的一楼书房乱七八糟,一扫原本豪华绚烂的气氛。书架和倾倒的书桌之间散落着破损的浮世绘和书籍,从螺旋阶梯吹下来的狂风,蹂躏着这一切。我手脚并用地爬上螺旋阶梯,朝二楼的宴会厅走去。
李白先生铺了棉被睡在宴会厅深处,身边摆着以绳索串起的马口铁方形提灯,好像要把铺盖包围起来。李白先生缩着身子,每一呻吟,那些提灯便大放光明。这就是我看到明灭灯光的源头。
由提灯照亮的宴会厅乱到极点。老爷钟倒下,把垫底的留声机压扁;青瓷壶和狸猫摆饰被敲得粉碎,散了一地;所有的窗子都不见了,原本挂在木板墙上装饰的各式面具与织锦画全都被刮跑了,破破烂烂的油画卡在螺旋阶梯口。李白先生独自躺在这堆残骸中央。我因为太难过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忙奔到铺盖旁,隔着棉被抱住他。
“李白先生!李白先生!”我喊道。
原本紧闭双眼躺在被窝里的李白先生,听到我的声音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无力颤抖,眼发异光。
“是你啊。”李白先生呻吟出声。“我要死了。”
“不会的,请放心。”
我理理李白先生杂乱的白发,伸手按住他热得发烫的额头。
此时,提灯突然大放光明。李白先生痛苦得扭曲了身体,大咳了一声。一手按在他额头上的我,被卷起的暴风弹开,身不由己地退到螺旋阶梯处。暴风平息后,提灯的光亮也消失,李白先生四周暗了下来。我抓着螺旋阶梯的扶手喘着气,不久提灯再度亮起来。
“李白先生,我带药来了。”我说。
“不用了,不必管我。”
李白先生以悲恸的声音说:“不然连你也会感冒的。”
“不会的,我不会感冒的。”
虽然几度被吹走,我仍来回于宴会厅角落与李白先生之间,看护李白先生。我举起以免洗筷卷起的润肺露走近,李白先生怀念地眯起眼睛,舔了在提灯照耀下明亮如琥珀的药液。“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李白先生高兴地如此低语。我从背包里拿出冷敷用的贴布,贴在李白先生火烫的额头上。趁李白先生咳嗽的空隙磨了苹果泥,喂他吃下。
一时间耳里只听得到纠之森的骚动与李白先生的喘息声,不过没多久这段痛苦又漫长的时间总算过去了。
◎
我掉进李白先生的古池里,然而头一探出水面,地点骤然转变,所在之处成了一个腥臭的蓄水池。威猛的夕阳射出强光,好刺眼。前一刻明明还在夜晚的先斗町,我不禁蹙起眉头。虽说是做梦,但场面的转换快得令人发晕。耳边隆隆作响,为何四周暴风狂吹?我泡着的池水也剧烈摇晃,可怜的锦鲤嘴巴猛开猛合。
我将下巴靠在蓄水池岸边,吐出缠住舌头的水草。
就在此时,我看到栏杆旁有个被年轻人拉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