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暗自希望这场比赛永不结束,但当我回过神来,眼前的李白先生已经停止动作,皱巴巴的手掌盖在杯口。
“我已经喝不下了。”
李白先生这么说。
“好了,你也到此为止吧。”
霎时,现实世界的嘈杂回到我的身边。
宴会圈子顿时缩小,众人包围住我与李白先生。社长先生拍拍我的肩,樋口先生将手揣在怀里笑了;而最重要的东堂先生则是瘫坐在地毯上,表情宛如被揉成一团的白报纸。
◎
与李白先生的拚酒结束后,那场不可思议的宴会依然继续。
李白先生请大家喝伪电气白兰,因而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好闻的味道。气氛融洽和乐,却又有些令人难为情,让周围一切景色顿时柔和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东堂先生和社长先生猛抽水烟,红领带大叔和高坂先生向新郎新娘道喜。
酒客聚集在墙上的画与奇特的艺术品前,议论着眼前物品的价值;还有人到楼上的澡堂洗澡。
羽贯小姐瘫在沙发上,与李白先生喝着咖啡。樋口先生转动着巨大的地球仪,一拦住身边的人,便高声发表演说。
“对了,我们今晚为何要聚会?”我听见有人这么问。
至于我,则对有生以来第一次腿软感到十分有趣,便模仿起拿手的双足步行机器人,走遍会场每一个角落取乐。我觉得微醺的自己举止可笑,便想到车顶上去走走。或许是看我东倒西歪地爬上螺旋阶梯太过危险,东堂先生忙赶过来,说要陪我一起上去。
“你要到车顶去抓萤火虫吗?”东堂先生问。
上了楼梯,来到车顶的古池边。
我们在竹叶中寻萤作乐,清凉的风不时吹来,拂动了水面。脑中伪电气白兰的酒气,也乘着凉风四散而去。
“我第一次度过如此妙不可言的夜晚。”东堂先生说。
“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预料。”
“要是我那些鲤鱼也能回来就好了。不,我这样就太贪心了。”
接着,东堂先生又一一呼唤心爱鲤鱼的名字。
“优子啊——!次郎吉啊——!贞治郎啊——!”
就在此时。
仿佛要回应东堂先生的呼唤一般,古池噗通一声激起剧烈的水花。
似乎是有东西掉进池里了。我们向后退。
“是陨石吗?”东堂先生说。
不顾我们的惊讶,奇妙的不明物体一个接一个在池里溅起水花。那些自遥远的暗夜天空坠落的陨石群,在池畔矗立的路灯照耀下,闪耀着或红、或白、或黑、或金的美丽光芒,溅起阵阵水花。
我和东堂先生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
只见深蓝色天空中飘浮着碎棉般淡淡的云彩,一小撮金色小点散落其中。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在天空飞翔的鸟群,但说时迟那时快,小点朝这边急速接近。
原来那是鲤鱼群。
生龙活虎地在空中扭身游动的那一团锦鲤,在路灯照耀下发出金光,甚至连一鳍一鳞都清晰可见。
就在东堂先生为了保护我挺身向前的那一瞬间,成群锦鲤一齐降落在古池里。古池四周的竹林飒飒有声,仿佛午后大雨来袭。剧烈的水花溅起,我们顿时有如笼罩在白烟里。锦鲤落下期间,李白先生的三层电车好似走在铁轨上一般,卡当叩咚地摇晃着。
待水气散尽,东堂先生望着水池。
“天哪!真有这种事吗?怎么可能!”
他怒也似地朝天空举起拳头。
“别瞧不起人了!”
“怎么了吗?”
“这是我的鲤鱼!我的鲤鱼从天上掉下来了!”
接着他突然紧紧抱住我,竟然想要吻我。
真是太无耻了。
我认为,此时我应该忠实地听从敬爱的姊姊的忠告。
因此,我挥动有爱意加持的朋友拳,将东堂先生打进古池里。
◎
话说,我仍恋恋不忍离去。
我跟着她进了李白翁的电车,但她气势如虹地单枪匹马向李白翁挑战,我实在不方便靠近。这时那酒品不佳的旧书店老板又缠住我,强灌我酒。在不快的酩酊之中,我得知抢走我长裤的老人正是李白翁,而一个名叫樋口的男子,竟不要脸地将我的长裤穿在身上。只可惜我已经没有力气上前质问了。
眼看她赢得胜利,想上前和她说话,但我醉得烦恶欲呕到极点,只好逃到车顶。我躲在竹叶之后,望着水边的萤火虫,准备将胸中郁闷一吐为快。
此时,她与东堂上来,开始在对岸扑萤。
东堂向她绵绵倾诉着对乘风而去的锦鲤的爱,但锦鲤哪可能乘龙卷风而去啊!这种话谁会相信!也只有她才会含泪倾听。东堂,你最好别太得意!
此时此刻,她就在我眼前。现在若不出声叫她,恐怕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以池水漱口,准备到心仪的她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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