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秋天的长椅

这名字跟本名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了。」

  「那么您从事哪种职业呢?」

  既然他能拿到年金的话,就表示他应该也工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对。最近因为年金纠纷的关系,所以连身为高中生的我也知道这点常识,

  「我的工作是那么重要的问题吗?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不是更重要吗?所以我才会说少年太合乎常识了。」

  「哲郎,我的本名是哲郎。」

  因为有点火大,我的语气无意中变得严峻起来。

  「啊啊,真抱歉啊,少年。可是啊,年纪多大啦,在什么样的公司上班啦,年收入多少啦,住在哪里啦,这些问题又不能完全表达在你面前的本人。」

  高挂天空的夕阳渗透了秋天淡薄的云朵,在蔷薇色的天空重叠的乳白色云层,看起来就像电脑桌布般澄澈透明。无论何时,布满晚霞的天空总是我的最爱。我试著思考德先生说的话,我念的高中、零用钱的金额、居住的公寓,这些东西能完全表达我这个人吗?的确,那些东西只不过是消费税罢了,根本无法传达我内心的忧郁、不安,以及无聊。

  「不过我也没打算隐瞒,就告诉你吧。我在川畸的造船厂工作了几年,在芝浦的工厂工作了几年,最后又在大井町的町工厂工作了几年。不管是焊接也好,车床也好,我样样精通,不过其实我并不喜欢工作。不,是讨厌死了。」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敢堂堂正正地说自己讨厌工作的大人。德先生似乎感受到我的惊讶,只见他轻松自在地伸展双臂靠在长椅的椅背上。

  「可是我很意外。普通市民们全都得装出一副喜欢工作、崇尚劳动的表情才活得下去。这样看来,普通地过活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呢。不过打从心底喜欢工作的人却只有这么一丁点而已。」

  他举起左手,并且伸出了小指。小小的指甲看起来又硬又厚,那是用身体工作的人的手。我的指甲是粉红色的,而且又薄又柔软。

  「为什么大家明明不喜欢,却又装出一副喜欢工作的样子呢?」

  德先生做作地环顾了周围后,便压低声音说:

  「那当然是因为旁人的眼光太可怕啦。在每个人都撒谎的公司里,你敢露出工作真是既讨厌又无聊、那种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的表情试试看,大家会联合起来欺负你,然后把你赶出公司的哦。不管在什么时候,真实总是跟炸弹一样危险。」

  的确,德先生说的话或许是真实也说不定。念书真讨厌、考试去吃屎吧、教育什么的真是无聊透顶,这些话我也想在学校里说说看。不过或许正因为心里怀抱著如此危险的真实,德先生才会过著现在这样的生活吧。我实在是没有那种勇气。

  「所以您才会……这个,那个,所以您才会过著无家可归的生活吧。」

  老人露出黄色的门牙笑了。

  「喂喂,拜托你确实地叫我流浪汉好吗?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歧视用语啦。毕竟那个英文字只是表达没有家的状态而已啊。(注5)」

  我们聊得似乎有点太久了。秋天的太阳落得很快,所以华丽的晚霞眨眼间就被夜晚朴素的深蓝色给吞没了。

  「虽然我不知道少年是怎么想的,但像我这样靠年金过活的人生活并没有那么糟哦。不过有一点倒是挺难捱的。」

  我想像起来。是寒冬吗?是看不到电视吗?是听不到喜欢的音乐吗?德先生哼哼哼地抿嘴笑了笑后,便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看。这玩意儿附有无线电视接受器,可以用来看电视,还能录影呢。而且我有一点小钱,不管是住的地方还是吃的东西都不用愁。衣服要多少捡得到多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关系,最近满街都是便宜的服饰店呢。」

  我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老人的步调拖著走了,感觉有点麻烦。

  注5流浪漠的原文为ホームレス,即英文的homeless。

  「那难捱到底是什么呢?您现在正过著幸福的流浪汉生活吧?」

  这时,德先生明显露出一脸寂寞的表情。

  「我在文化方面的生活过得十分满足,可是却找不到聊天的对象啊。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回答,像今天这样天气好的时候就说天气真好,天气转凉的时候就说天气很凉爽。要是没有人可以聊天的话,每个人都会过得很辛苦的。」

  隅田川上吹起一阵晚风,那是一阵既温和又带有湿气的风。没有和任何人瞎扯的一天,没有阿大、淳,以及直人的无聊笑话搅和的一天。我有一种宛如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感觉。

  「欸,少年。偶尔过来露露脸就好了,你可以当我聊天的对象吗?虽然可能派不上用场,但我会把毕生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你的。」

  海鸥彷佛用腹部拍打水面似地低空飞过眼前。我想起老妈。如果我说自己和流浪汉亲昵地聊天的话,她一定会当场昏倒吧。那让我感到愉快,所以我回答:

  「好,我会偶尔过来看看的。我有三个感情很好的朋友,可以带他们一起过来吗?」

  「啊啊,没问题。」

  虽然时间还很早,但我说声晚安后,便离开了河边的公园。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说,再见又不能用在刚认识的人身上。于是在某个秋天的傍晚,我交了一个名叫德先生的流浪汉朋友。

  我下一次来到河边是两天后的事情。那时淳和直人也跟我在一起。阿大要上高中的夜间部,所以这次就不来了。因为空手过去总觉得不太好意思,我们在便利商店买了经济包的洋芋片和矿泉水。这次的天气是阴天,冷飕飕的风从山脚下吹过来。

  由于我稍微夸张地转述了德先生说过的话,因此老实的直人似乎完全把他想像成一个漂泊不定的哲学家了。脑袋聪明的淳当然也很容易起疑心,所以并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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