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啰唆,快给我滚出去。」
美沙绪用凉鞋的鞋尖踢了玄关的玻璃门,薄薄的玻璃摇晃的咔啦声回荡在宽敞的停车场内。
「谁要回来这种快塌下来的家里啊?出去就出去,你就自己一个人死在这里吧。」
美沙绪拖著行李箱走出了玄关,她的背影就像石板一样僵硬。淳套上运动鞋。
「我去追美沙绪小姐。哲郎,佐知婆婆就拜托你了。」
虽然我想叫淳等一下,但他却早一步跑走了。就算他说佐知婆婆拜托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再说,为什么淳去追那种性感美女,而我却得留在这里陪这种装年轻的老婆婆不可呢?
时间在那之后似乎停止了。我也说不出想要回家这种话,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啜饮著变温的碳酸汽水。电视上正不停地实验清扫浴室的小常识,黄金时段真的可以播放这种平淡无奇的题材吗?在突然变宽敞的房间里,我和佐知婆婆只是呆呆地坐著而已。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吧,佐知婆婆突然开口说:
「唉,真的走掉了。」
美沙绪离开后,佐知婆婆的声音也失去了活力。她嘿咻一声地站起身子走向拉门。那件向日葵花纹的夏季洋装是叫做雪纺纱的材质吗?只见轻透的藏青色布料上浮现出一朵朵鲜黄色的花。老婆婆将手伸进裙襬内,在薄纱底下,老婆婆双手表面的乾枯感消失了,变得既纤细又有女人味。
「真伤脑筋。父母亲和孩子总是无法坦诚相对啊。那孩子应该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穿不适合自己的衣服吧。」
佐知婆婆的语气变化让我吓了一跳,她似乎从怪物变成了普通老婆婆的样子。
「看过隔壁的房子后,你应该也能明白吧。东西只要放著不管就会逐渐毁坏,不光只是房子或电器用品而已,就连这种薄不拉叽的衣服也一样。如果要让东西保持原本的活力,就得靠人类像这样把手放进去触摸,好把时间堆积在表面的尘垢抖落。」
原本面对著墙壁的佐知婆婆朝这边转过头来。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好几张女人的脸重叠在婆婆那张六十岁左右的脸上。四十几岁、二十几岁,以及十几岁的佐知女士的脸,看起来就像对著太阳的三棱镜般闪闪发光。
「不管是丢在路边的电视、这栋妖怪长屋,还是以前的洋装都一样。而且啊,我们人类或许也要时常抖落尘埃重新活过会比较好吧。啊啊,真是麻烦死了。好了,我们走吧。」
佐知婆婆蹦蹦跳跳地走向玄关。我吓了一跳,因为佐知婆婆看起来精神奕奕,感觉上好像她自己一个人可以轻松地搬起电视一般。
「走去哪里?」
佐知婆婆扯开鲜红色的嘴唇笑了。
「去美沙绪那里。每次在家里待不下去的时候,那孩子总是会窝在隅田川的堤防边。唉,就算长了年纪,人类这种东西还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啦。」
佐知婆婆和我穿梭在夜晚昏暗的巷子里,到堤防边只花了短短的五分钟而已。才刚登上嵌在混凝土堤防上的阶梯,潮水的声音与气味顿时迎面而来。隅田川河岸有条铺了瓷砖的漂亮步道,在蓝色与绿色的照明灯点缀下,远处的胜哄桥鲜明地浮现在夜晚的河川上。
美沙绪和淳靠在河川旁的栏杆上,当我们走近时,淳一脸遗憾地说:
「什么嘛,已经来了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你竟然突然把佐知婆婆推给我。」
佐知婆婆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笑了。
「怎么?年纪大又碍到你啦?」
淳用一如往常的傲慢语气发问,背景音乐是波涛打在水泥护岸上的微弱声响。
「真的是这样呢。人一上了年纪就无法坦率地表达心声,真让人伤脑筋啊。佐知婆婆今晚硬是拖著我们一起回家,也是因为独自一个人迎接美沙绪会感到难为情吧。」
是这样吗?所以佐知婆婆在吃完晚饭后才会迟迟不肯放我们回家啊。淳脑袋很好,所以不管说什么都有说服力。
「我听美沙绪小姐说了。每次在家里和妈妈吵架时,她总会跑到这里来。不过哭不到三十分钟,妈妈就会来接她了。」
在我身旁的佐知婆婆笑了。
「小子,你现在几岁?」
「sixteen,十六岁。」
「那我可以断定,从现在起过了三十年后,你一定也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跟母亲吵架。一旦到了那种年纪,人类这种生物已经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了。那孩子也一样,打从以前开始就尽是爱上那种既没出息又不正经的男人。我很反对她跟那种无可救药的男人结婚,不过人被爱冲昏头的时候,往往不会注意到眼前的路上开了个大洞啊。」
美沙绪好像觉得有点冷的样子,只见她抱著自己的肩膀发起抖来。
「那种事情又没办法控制,而且妈还不是一样。」
「是啊,我是比你蠢多了。毕竟我迷上了一个没用的男人,甚至还为他出卖过自己的肉体。虽然我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到羞耻,倒是让美沙绪你受了不少委屈。真是对不起啊。」
我和淳低下了头。因为中伤妖怪长屋婆婆的那些流雷蜚语,内容就是跟她以前的工作有关。美沙绪开口说:
「算了啦,反正你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啊。」
佐知婆婆将目光转向隅田川的彼端,宛如光塔的高楼大厦笔直地矗立在对岸,看起来就像玻璃的峡谷。佐知婆婆吐出什么似地笑著说:
「是这样吗?我也不知道。活了这么长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