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啊?在门口站着的那个女生跟我打了招呼——这应该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从女生那里得到的招呼、不对,不仅如此,或许是更远至这一年半以来、久违的同性问候。剪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在眼边飒飒飞扬。坚毅而冷峻的视线也慢慢从我身上移开。
那个女生的名字我记得确实是——鹿多遥子。
***
“田、村!噔噔!今天的便当我可是下足了心思哦!闻闻看、很香的味道吧?喂,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嘛?”
我捧着那比以往花了更多时间做的巨大便当,在田村的鼻子前得意地挥啊挥的。配菜全都是田村喜欢吃的:涂满鳗鱼汁的蛋包饭、魔芋和里芋的混合煮、鸡胸肉和青椒还有竹笋等等,皆是美味非凡的菜肴。但是田村对此却没有一丁点高兴的反应,也没有被眼前的美食所振奋,而是——
“……抱歉了……一直都麻烦你……一直都……”
“田……田村……?”
怎么变得像个老头子似的?双眼枯竭无神、而且还用叩拜神灵般的动作俯下身子用双手接过便当。然后嘴巴一边嘀咕着“ちりーん”这句不明所以的细语,一边手颤抖着——叩拜起我来了:
“……相马,你真温柔啊,明明是对着像我这样的家伙……”
被他这么一说,我差点被吓死了。并不是“扑通”这样心跳加速的感觉,也不是心里被揪了一把的紧张感觉。只是单纯被吓了一跳而已。
“什、什么……?”
“……你骂我吧?拜托了……拜托你像平时那样狠狠地骂我吧……”
“咦……做、做不到啊那种事情……”
“之前不是经常都会骂我嘛……像平时那样……‘给我好好记住!’啊、‘吊儿郎当!’啊、‘细菌制造机’啊、‘脸长得像马桶’啊、‘那个地方会莫名其妙突然精神起来的家伙’啊……”
“……我才没说过那些话呢……”
“……你说过……”
田村一边在那里胡扯,一边还趴在我的脚边叩拜。面对着那张越看越觉得消瘦和憔悴的脸,我也没办法再掩饰,自己的脸也阵阵抽筋起来。明明不管是谁看了都不会知道,是因为我藏起了田村的重要宝物的缘故,而令他变成这副像是受虐狂的变态老头子模样。
虽然明知如此,但是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掩饰心情呢?我只是丢下一句“……傻瓜一样。”然后将头扭向一边不看他,用头发遮住脸,不让人看见现在自己可笑的表情。
“好了好了!这不是给相马同学带来麻烦了吗,你这苍蝇一样的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信已经弄丢了啦,放弃吧!”
“不好意思啊,相马同学。今天这小子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也要求我们破口骂他。好了要走了,你这100克只需68日元的进口五花猪肉!”
“……是……”
“才不是‘是’呢,你这烤羊肉串!”
“……噗……”
“如何,这样子就满足了吧你这黏糊糊的猪蹄!”
“……简直是棒极了……也打我一下吧!”
“好吧。”“也行。”
噼、啪,即使两颊被打、被骂成是苍蝇和猪,田村也只是“啊啊……”地作势叹气。然后就那副德行跟小森同学与桥本同学互相揽着肩膀,步伐阑珊地从我跟前离开。大概是去中庭吃午饭吧。
今天实在是说不出“我也一起去”这种话。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只好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结果,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偷偷地把被画成乌贼胡须松泽的照片放回书包里面。
虽然心里已经足够明白,但那果然是件非常重要的物品。重要到一旦丢失便感觉自己已经完蛋了,得到“女性朋友”亲手做的便当自然是没办法恢复心情的。谈着远距离恋爱的女朋友寄来的信、照片,以及四叶草标本……是啊,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不重要的。
远距离恋爱的女朋友。
无意识间想到的这句话,再一次让我感到被刺了一刀般的痛楚。
别去想了。讨厌死了、忘记吧。一边跟自己的便当眼瞪眼,一边翻开最近阅读中的文库本小说、戴上耳机、再用习惯的姿势拿起筷子——我像平时一样面对着黑板开始吃午饭。
只要不考虑那么多、从心底里认定那个乌贼胡须女是不存在的话,我就不会在想现在这样弄得遍体鳞伤了。届时,被砍伤的伤口也好、还是任何苦楚也好,都会自然消失了。
……但是,这么一来,田村的伤口要怎么办——
“试试吧,这可是G大小哦。”
我被突然而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拔掉耳机抬头望去。然后看到的是,那女人的脸,而且主动地往我的眉间靠近。
“……这是什么意思?”
“就跟你说试吃一下这个嘛,G的大小……指的就是这个啦。给相马你的。”
擅自放到我便当盒上的,是一颗草莓——连看也没看过的巨大草莓。就像是用三颗草莓强行粘合拼凑在一起似的,形状大且古怪。然后将它拿来的女人——鹿多遥子,居然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亲昵地叫我“相马”。
“G大小的G呢,即是庞然大物?类似的意思吧。随便啦,反正就是超出了一般规格的大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