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话 执拗

  但是,秋庭里香并没有举足狂奔,她转向我。

  「吉崎,妳以前跑得很快吧?」

  「那又怎样?」

  「帮我把这个送过去。」

  「我才不管哩,那又不是我的客人。只能怪妳自己没有好好确认客人有没有把东西拿走。为什么要由我去送啊?」

  像这样说话还真开心啊。

  心头郁闷一扫而空。

  哎哟,我的性格也真是糟糕透顶了,一点儿都不输给秋庭里香嘛。

  「我没办法跑呀。」

  「为什么?」

  「我的心脏不好,没办法跑,跑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啊,看来传言是真的啰。

  「那又怎样?」

  「帮我送去吧,那个女人怀孕了,所以才会买这个白色御守,保佑小宝宝的人生运一切顺利。如果事后才发现忘了拿,那两个人说不定会觉得不吉利。」

  「那妳送去啊?」

  「就跟妳说我不能跑啊。」

  「这样喔。」

  我对她笑了,秋庭里香定定地凝视我,那是一双好深沉的眼睛。一片漆黑,彷佛夜晚就潜藏其中。我觉得那漆黑的双瞳似乎正反射出自己,以丑陋的脸庞发笑的自己。不过不要紧,这样也好,只要能赢过这个女人,不当好人也无所谓。

  「妳要怎样才肯帮我送去?」

  「下跪如何?」

  我几乎是开玩笑的,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不仅性格糟糕透顶,根本就无法向人低头,只会流露出一副不甘心的表情,然后慢吞吞地走向停车场吧。

  「我知道了。」

  秋庭里香冷不防地跪坐到地上。

  「请妳帮我送去。」

  由于头正抵着地面,声音含糊不清。

  我还以为弄错了呢,但是一点错都没有。是我说出「下跪吧」,而秋庭里香也毫不迟疑,双膝一秒后就跪到地上去。开玩笑是开玩笑,但是眼前这副光景真是糟糕透顶的玩笑。很没品味耶,跟人家低什么头啊,还穿着白和服、红裤裙下跪,又不是什么老掉牙的时代剧。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嘛

  如同自己所说的现实就呈现于眼前,我却反而觉得凄惨,完全没有快活的情绪,就连刚刚那股快感也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抬起脸庞的秋庭里香定定望着我,头因为曾碰到地面,头发上挂着一片落叶。实在有够窝囊的,可是又好漂亮。为什么明明这么窝囊,却可以这么漂亮呢。

  秋庭里香一起身,就以那脏兮兮的双膝,头上还挂着一片落叶,一边朝我走近。

  「这个,拜托妳了。」

  向我伸出的手上,放着一个御守。

  白色的御守。

  该怎么办呢?应该一笑置之加以拒绝吗?还是要她再跟我低一次头?或是应该要她自己认输呢?然而,我简直就像是被国王命令的奴隶一般,紧抓住那个白色御守,拔腿狂奔。开了门,跑出御符所,碎石路面很难跑,穿的又是草鞋。啊呀,一旦在碎石路面跑起来,白袜都弄脏了,好不容易才打扮得这么漂亮的耶。我为什么要跑呢?为什么会对秋庭里香言听计从呢?

  都是因为她那对眼睛,都是因为那对漆黑的眼睛映照出我丑陋的模样。都是因为秋庭里香的头发上挂着落叶,害我好想逃开她那副被迫低头的窝囊相。

  穿过鸟居,倾斜身躯向左弯,由于使尽浑身力量拚命冲刺,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喉咙深处也逐渐感到躁热。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断奔跑,摆动手臂、抬起双腿,草鞋踹着地面。一进入停车场,路面变成柏油路,也变得比较好跑。那对男女到哪儿去了呀?我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啊,有辆车开动了,说不定搞错了,可是如果真是那部车,现在不立刻追上去就来不及了。裤裙缠着双脚很难跑,侧腹部也开始发疼,果然是那对男女,一定得追上才行,一定得把东西送到才行。等等,等等啊。秋庭里香低头的身影浮现脑海,那片挂在她发上的落叶浮现脑海,红裤裙的膝部都脏掉了,那一切的一切都促使双脚继续移动。来不及了,持续前进的车子就要开走了。车子在停车场出口停了下来,大概是在确认左右来车吧。只剩现在了,这边一定得追上才行,已经不行了,车子一旦开出马路一切就完了。

  「等等!」

  我像个笨蛋一样大叫。

  「请等一下!」

  我对着闪耀着红色光芒的车尾灯大叫。

  落日西斜的天空上,那抹蓝不知不觉地褪去,逐渐换上一层泛白的色彩。都因为刚刚使尽全力冲刺,身体觉得疲惫倦怠,侧腹部好痛,不知道在哪儿撞到的脚尖也好痛,难得梳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也乱成了一团。和服前襟都垮了,总觉得整个人迈里迈遢的。一仰望白色天空,冷空气随即流入伸直的喉咙,感觉好舒服。唉,为什么会跑成那副德行呢,真像个白痴。啊~整颗脑袋茫茫然的,好像血液全流到头部去了。啊,空气好清新,天空好漂亮。

  我漫步回到御符所,在我离开的期间,独占贩卖部的秋庭里香卖了一大堆御守和神符,差距大概拉开到两万点了。

  「赶上了吗?」

  秋庭里香问我。

  我已经丧失对决的心情反正都输定了一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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