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这个疑问的,是场内广播夹杂着俄语道出的人名,还有紧接在那道广播之后,冰上体育馆内所有人发出的叹息;我因此得知了一个事实。
义大利选手,加百列·派比·波佐──弃权。
从以前就流传着受伤的传言。
然而,无风仍能起浪,这也是媒体的一贯作风。我从来就没认真看待那个传闻,实际上,加布莉在美国大奖赛以及这次大会的短曲中,都展露出优异的表现。因此在赛季开始没多久,那种传闻也跟着消失。
她在弃权前一天的短曲也表现得十分优秀,即使在同样实力坚强的我眼中,也完全看不出她带伤上阵……我没有看出来。
加布莉会弃权是因为过去腰部的旧伤恶化──那或许也是她为了学会三圈艾克索跳及四圈跳所付出的代价吧。短曲结束后,由于状态超过可以承受的极限,因此医生下令停赛,虽然本人要求出赛,但是最后连义大利联盟也出面制止,她只好被迫……
在花式滑冰的世界中,以实力坚强的选手身分持续站在顶尖地位数年的人,身体都会受过不少伤。大部分技术精湛的选手,都是在身体某处带伤或旧伤随时会复发的情况下,仍持续将自己推上新的层次,因为如果不那么做,就会立刻被其他人抛在后头。
「你真是的……」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摇椅上,使力捏紧手上的报纸。
根据加布莉的医师表示,早在短曲比赛之前,甚至是在大会本身开赛前十天,就已经发出要她休息的指示;也就是说,她和我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错误──对自己深重的罪孽感到愕然,我以最强烈的方式责备自己、唾弃自己。
但是就结论来看,现在就连当时那样的作法都还嫌不够。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如此,但是我并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我也没资格责备她,因为那不过是连自责都嫌不够的我想要推卸责任罢了。
我们以胜过莉雅为共同目标行动的同时,彼此也变成了竞争对手,将自己从未披露的伤势告诉竞争对手,等于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没有人会那么做的。
但是,以加布莉的个性来看,想必是因为其他理由吧。
因为那么做可能会成为影响对手的行为,让她觉得那不公平……或是在那之前。
「你会认为那样是在向我哭诉吗……」
老实说,我并不是那么清楚她的想法,而且就算不清楚也无所谓,因为揣测圣女的心境就是个罪恶,可是……
「你真是傻瓜……」
唯有这一点,是我可以确定的。
对运动员来说,没有比受伤更让人难受的事。
在我滑冰经历中受过最严重的伤势,是在两个赛季前,我挑战双人时所发生的事。不能滑冰、不能乱动的我,同时影响到了我和我的搭档;光是这样就够让人难受了,然而……
逼近莉雅,甚至战胜──
当膨胀得有如地球规模的巨大期待,沉重地压在她已经不堪负荷的腰上,我实在难以想像那种痛苦。
不对,她原本就已经处于那样的状态了,为何还要参赛呢?用那种根本谈不上良好的身体状态去面对莉雅也不会有任何胜算的,这件事她自己也应该明白才对,那她为什么还要强行参赛?
「……这个问题真蠢。」
这根本不用说,她是为了支持她的人,为了不辜负全世界的期望。
对加布莉来说,可以为他人投注一切的东西,也包括了饮食和睡眠……或许连呼吸都包括在内。因为加布莉把他人的期待看行比什么都重,辜负世人期待的行为或思考形态,根本就没有纳入她的基因当中,因为她是真正的圣女……
如果换成我站在她的立场,我应该也不会把自己的伤势告诉对手吧。
可是,我会选择将自己的伤势公开,我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烦恼、不告诉任何人,独自承受煎熬。
其实我受伤了,所以我无法回应你们的期待──我一定会这么说,而且是毫不犹豫、大大方方地说出口。
「──你也这样做不就好了嘛!」
我不禁苦笑,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会这样大叫。
是啊,我可以轻松地大叫、发泄,所以这样的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吧,不会明白她的痛苦有多么沉重。
我手上的报纸理所当然地是用俄文报导,这里是偏远地带,自然不会有提供外国人阅读的英文报纸,而我看得懂的也只有图片。占满首面的消息,当然是展现出无敌实力的本国女帝,莉雅的新长曲似乎还练得不够纯熟,因此这场赛事她是使用上赛季的内容参赛,以同样煽情的阿拉伯舞女姿态与违反礼教的视线诱惑着读者。
一旁则刊登着加布莉的照片,那是她在特别召开的记者会中说明弃权原因时的模样。就我所看到的电视转播,她并没有落泪,但是她的笑容失色许多,并且还不断地道歉……明明没有丝毫需要道歉的理由啊。
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因为俄罗斯这里并没有任何希望加布莉击败莉雅的期待,所以这份报纸没有任何罪过……可是,我拿着报纸的手却不停颤抖。
莉雅是史上最杰出的女性运动员,要击败那样的莉雅,不知道是一件多么困难、多么非现实的事情。
「真的有人明白吗……」
把对那种事的期待推到某人身上,那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