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浅井有生到国外去,你打算怎么办?」
「喔喔,你是说这件事啊。」
「什么叫「这件事」,对你来说难道只有「这件事」的程度吗?」
华乃子的眉头忍不住挑了一下,虽然不晓得华乃子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但绊仍是平静的。至少表面上仍维持平静地承受华乃子的视线。
「什么怎么办,我不打算怎么办啊。再说了,那个老喜欢把自己关起来,消极的、沟通系统不健全的人就算跑到美国也做不了什么事啦。美国可是个自由又开放,而且相当宽阔的国家耶,和他的属性正好完全相反啊。」
对他人虚张声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是稍微虚张声势,自己并没有因此心生动摇,这让绊松了一口气,也替几近崩溃的情绪打了一记强心针。
「他不能到美国去的啦。他连北海道都去不了了,怎么可能跑到地球的另一边嘛,那家伙除了这里之外肯定哪里都待不了啦。」
浅井是如此,绊是如此,华乃子父女是如此,其他住户们也都是如此,我们都只能生存在这里,所以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因为我们没办法轻易到其他地方去。HotelWiliamsChildBird是唯一愿意接受我们这些人的场所。
华乃子只是默不作声地瞪着自己,过了一会儿才别开视线,不是因为她说不过绊,反而比较像是死心般的……明明是个小鬼头,却老爱装大人。
「你说的没错,不过……如果「连这里也无法继续待下去」,他还是会走吧。」
她低喃着,从绊的身边走过,奔向大马路那头。
小孩子别操这种无谓的心,赶快乖乖去上学念书吧。目送发出清澈铃声的红色书包远去,绊叹了一口气踏进鸟笼庄里。十七岁高中缀学的绊当然不会一大清早就跑到学校而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小绊,有你的信喔。」
经过大厅时,管理员递来一封邮件。
「什么时候寄来的?」
「这个嘛,应该是一个月前左右吧。」
管理员悠哉着留下这句话,便又退回柜台后头了。自从负责配送邮件的强纳生不在后。寄到这栋鸟笼庄的邮件和包裹就由扫除者负责分送,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动作慢的要命,一个不小心还会把信件搞丢,再惨一点还曾经发生过老家寄来的救济食量被他们偷偷吃掉一半的案件。关于HotelWiliamsChildBird的邮件配送效率,只能用「惨淡」二字形容。
这只白色信封是来自国外的航空邮件,上面贴了好几张印有外国青山绿岭的风景邮票。这封信居然没有遗失,能奇迹似的交到绊的手上,大概是因为扫除者对美的定义中并不包括「美丽的连绵山岳」的关系吧。
以深蓝色的自来水笔写出如行云流水般字体的寄件人,是绊的「长腿叔叔」,他是去世的母亲与自己的监护人,一个英国小说家,别说见面了,绊甚至不曾透过电话听过对方的声音。成为自己的监护人,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每个月都要写一封关于小说读后感的信寄给他。但对方很少回信,真的就像个「长腿叔叔」一样。
绊当然对那个小说家心存感谢,但并不尊敬。大概就只是个有钱没处花,才想出「长腿叔叔」这种游戏——兴趣有些偏颇的怪人吧。
上个月的读书心得寄晚了,这说不定是封催促信。绊没有立刻打开来看的意思,就这么将信塞在Yanglong'sDeli的提袋里,转身离开大厅。
按下电梯往上的按钮时,伴随着嘎吱、嘎吱……令人不安的摩擦声从上一层缓缓降下的铁笼停在自己买年前,隔着双层装饰铁格子,绊与电梯里的男人对望了一眼。
不刻意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彼此擦身而过,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而正当绊准备坐上电梯时,男人突然把脸转回来,力道之猛好像还能听见他的脖颈发出「喀啦」之类的声音。
「嘻!」
嘴角扭曲的男人发出类似打嗝的笑声。
「嘻、嘻、嘻……来了,终于要来了,那家伙要来了。他会拿绳子套在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将我们从这里赶出去,关进黑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等了好久啊,这才是我真正的心愿啊。啊啊,愉快,这是太愉快了,嘻、嘻、嘻、嘻……」
男人又「喀啦」一声直接把脖子转回正面,不断发出疯狂的嘻嘻笑声往长廊那头走去。
绊拍了拍肩膀,作势把肩膀上的晦气拍落后,才踏进电梯里。
用不着扮演陪他一起发神经的对象,这不过是一如往常的生活风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风景。就算不停妄想叨念着「好想被逮捕、好想被逮捕……」那个男人永远不会有被逮捕的一天。
双层铁格子门缓缓阖上,电梯开始上升。
这样的风景会永远持续下去……
「将我们从这里赶出去。」
这样的风景会永远持续下去……
「如果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呢……?」
男人的台词和前不久华乃子所说的话似乎有某些共同之处,脑袋开始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房客之间似乎正流传着什么不吉利的情报。
短短一、两天内,绊已经清楚感觉到有事即将发生。鸟笼庄内此起彼落传送耳中的片段对话之中,总有个教人厌恶的不和谐音律震痛了耳膜。
楼梯转角处、身上像铺了层灰般、没什么存在感的扫除者们细细碎碎地交谈着:
「那我们会怎么样呢……?」
「我们会被解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