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教授这么对我说——
你很不错,尤其素描的能力算是同年级学生中相当出类拔萃的,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你还只是一年级学生,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
教授的那句「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让自己觉得非常感冒,如果我还有可以进步的地方,请你现在立刻把所有该学的东西都教会我——说出这句话后,教授淡淡回了一句——
你好像活得很匆忙哪。
那是浅井有生大学一年级的夏天时所发生的事。
「真是的,妈妈她们真是烦死人了。只要一有空就会拉着我说:「哪哪~小由由,都已经放暑假了,为什么小有有都不回家来呢?大学的暑假应该很长吧?哪哪~小由由,小由由你听我们说嘛~我们烤了饼干,你带去给小有有吃吧。家里鲑鱼和鳄梨的沙拉带不过去吗?哪加了夏季时蔬的腊鱼呢?水果酒呢?」夏天一到,食物马上就会坏掉了,所以我只帮你带了饼干过来啦。」
抱着从老家带来的饼干跑来串门子,表兄弟由起身上穿着高中制服,浅井从这个春天开始一个人在外独居,这座城市与老家的距离并不算近,由起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放学时顺道绕过来来看看状况,但浅井总觉得好像经常与他见面。
由起带来一盒用可爱花布巾(很明显是妈妈们的兴趣)包起来的饼干,散发出香香甜甜的气味,自从青春期到来后,浅井对甜食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对妈妈们们而言,自己好像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学生。
约莫两个月长的大学暑假,浅井并不打算回老家,成天不是待在大学的绘图教室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作画,这间还住不到半年的房间已经被油画颜料的味道完全渗染侵蚀,凌乱得就像间真正的画室。素描本和画布到处堆叠着,可供休息的地方只剩下那张床,由起二话不说便盘起腿坐了上去,理所当然似的自顾自吃葱老家带来的饼干。
「如果知道我的状况,打通电话来就可以了吧。」
「你不是没有手机吗?而且房里也没装电话啊,真不像活在文明世界的人,而且邮件和宅急便也经常寄不到这栋公寓来。」
听由起的语气,好像是出于十二万分的无奈才会勉强过来一趟,但由起之所以一天到晚跑来,想必是老家总是吵得要命的关系吧。老家有两个刚上小学,精力充沛到好像永远用不完的弟妹,还有比弟妹更吵得人不得安宁的两个妈妈,由起虽然比浅井更能融入家庭,但对一个证出于尴尬年纪的高中男生来所,大概还是很不好受吧。
HotelWiliamsChildBird的546号室。这里是曾当过摄影师的已故祖父所租借的房间,浅井拜托爸爸让给自己住,大学也挑了间从这里步行就到得了的美术大学就读。
浅井一直想住在这个祖父曾住过的房间。理由就只是这样,但这样的理由对浅井而言,已经相当特别了。
光是祖父曾住过的理由就已经够特别,浅井原以为不会再有其他更特别的事了。
然而,他却在这里,遇见了「她」。
***
虽然残暑依然酷热得教人难耐,但这栋建筑物却不可思议地总渗透出一股冰凉感,与其说凉爽舒适,倒不如说是沉闷毫无生气所致。好似一年到头都处于梅雨季,空气总是停滞于塞。这宗湿气可不能算是保存画作的好帮手。
漫长的大学暑假眼看即将告终,浅井待在自己的房里睨视着这段日子以来所累积的素描本。
画得不错,但就只有这样——一想起教授曾说过的话,心里就忍不住升起一把无名火。
(我到底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就在浅井管不住情绪,愤而踢飞画架时——
「有生,开门——快点开门——」
是由起的声音。也不按门铃,就从外头不停得踹着门。
「搞什么鬼啊——」
偏挑我心情不爽的时候跑来。浅井忍不住咋舌,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往门边走去。
「今天我没心情陪你聊天,给我回——」
「好好好,我先让开,让开让开让开~」
「喂——」
看来他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门一打开,由起就用肩头撞开浅井,脚步略显沉重地踏了尽力啊。两只手腕上好像还拖着什么重物。
「我现在两只手都没空,帮我把床清一下啦。」
说是物品,其实十个人。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浅井还是被由起指使着把散乱在床上的衣服和画具全扫到地上。由起这下总算能把那个「人类」搬上床。
还是个女孩子。穿着单薄的连身裙,手脚四肢十分纤细且苍白,一瞬间浅井还猜想她该不会是个木乃伊吧,不过看起来好像还活在,大概十五、六岁左右。
「我从电梯那里捡来的。你认识这个女生吗?她是这里的房客?」
「我不……啊……」
低头凝视她的脸,浅井的反应相当暧昧。他曾见过她,她好像也是五楼的住户。虽然没有特别注意过,但浅井确实曾在鸟笼庄见过她几次。
「唔……」
当她发出细微的嘤咛声皱起眉头时,浅井与由起就中断了对话。由起半屈在床边,对她开口道:
「醒了吗?你没事吧?如果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
由起条理分明地向她问了几个重点问题,听到由起的声音她终于缓缓睁开眼,有些呆茫地望着由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