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要诱拐你们,把你们贱价卖到中国大陆去喔!」
声音不自觉变得粗哑,吓得日和与木荫再次缩起身体,但他们瞪着自己的模样,和盈满全身上下的抗拒还是刺痛了绊。昨天明明已经正式介绍过了,居然又变成他们口中的「那个人」,这两个小萝卜头受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教育啊!
「啊啊,讨厌,我不管你们了!」
咚的一声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任身体沉进沙发中,仰头看着天花板。只能举双手投降了,绊真的不晓得还能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踏入这两个小孩心中的领域。
耳边传来呜呜的哭泣声:
「呜呜,哥哥他们……生气了……」
「你别担心啦,哥哥他们又不是生日和还有木荫的气……」
「可是,他们生气了……」
「他、他们是生气了……没错,呜呜……」
一开始只有一个抽抽噎噎,没多久又加入了另一个人的哭泣声,外头难得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大厅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郁,几乎快积成一池水洼将人溺死。
所以我才说拿小孩子没辙嘛。他们爱哭又软弱,只有奇怪的想象力老是天马行空,动不动就被大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所伤害。
若人心烦的抽噎声随着湿气侵蚀了耳朵,让绊直想捂住双耳。
但不知不觉间,那样的哭声不知扰乱听觉,甚至在自己的脑海中造成回响,那是瑟缩在
房间一角,抱着膝盖不停哭泣的——年幼的自己。
***
我要杀了你——这是哪个男人的口头禅,这当然只是威吓人的说辞,应该不是想付诸行动才可以说出这种话(不过要是被逼到绝境,说不定她真的会动手杀人)。但对当时年纪还小的绊而言,当然分不清楚他是说真的还是单纯的威胁。
每当身体柔弱的妈妈一住院,「那个男人」就会特别暴躁易怒,好像算准了妈妈什么时候会住院般,只要妈妈一住院,舅舅就会找上门来,口口声声嚷着:「快还我的钱啦!」
「吵死了,小心我杀了你!」
那一天,玄关也传来这样的叫骂,被舅舅怒言相对,那个男人当然不可能默不作声,两个大人互相嘶吼叫骂的声音就在破烂的廉价公寓中轰隆作响。
每当「把钱还我」,「我要杀了你」,「去死」——之类的叫骂声传进耳里时,绊总觉得舅舅和「那个男人」一定会互相砍杀对方。等七种一个被杀了之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握着沾满鲜血的菜刀走进房间来,接下来要被杀掉的就是自己了,所以绊只能躲在房间角落,将自己的身体缩得小小的,不停哭泣颤抖。
那时候不晓得已经上小学了没,年幼少女的世界就这么一丁点大,只要「那个男人」一生气,就犹如天底下我有最大权势的君主发怒了般,总会让绊感受到身陷绝境的强烈恐惧,「那个男人」的怒吼就像打雷,破旧的公寓墙面总会跟着震动摇晃。就算他发怒的对象不是自己,一听到他的吼叫,绊总会条件反射似的心脏紧缩。舅舅也不时发飙吼人,身形壮硕,力气很大的舅舅常常用拳头把玄关的铁门打得乒乓作响,嘴里还嚷着「有种你试试看啊!有种你杀了我啊!」之类的话来挑衅「那个男人」。
「你下次再敢来,我肯定杀了你!」
当他粗暴地甩上门时,整面墙随之震动。因大吼缺氧而面色发白的「那个男人」掀开玄关的门帘,回到房间来。一看到小小的绊缩在墙角不住颤抖哭泣的身形,他厌恶地歪了歪嘴说:
「你还没吃吗?我做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怒吼声再度震动墙壁,绊的心脏一缩,几乎就快停止心跳,赶紧连滚带爬的冲向餐桌,将早已冷掉的晚餐塞进嘴里,消化器官因恐惧而无法正常运作。块状的食物哽在喉头难以下咽,但为了不惹怒「那个男人」,绊还是硬着头皮把晚餐塞进嘴里。食道又痛又灼热,心想如果咳出来,「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以绊还是硬逼自己屏住呼吸,几乎没经过咀嚼就直接将饭菜吞下肚。
「喂。」
盘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个男人」打开一罐啤酒,开口道,「那个人」总是管绊叫「喂」或是「小鬼」,也从来不曾直视绊的眼睛说话。
他又有哪里不满意了?用错误姿势握着筷子的绊怯怯地抬起头,视线只捕捉正在喝啤酒的「那个男人」仰着露出长满胡渣的下颚。
「明天要不要到外面吃?你也不像吃我煮的难吃东西吧?」
朝自己丢来的问句有些意兴阑珊又稍显生硬,但已经不是怒吼声了。
「……」
绊默默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饭碗。「那个男人」煮的饭总是太硬,再加上不是刚煮好的饭,电锅里的米粒都已经焦黄了。
「不会……难吃。」
摇摇头用细如蚊呐的声音回答,绊这时才放慢速度,开始咀嚼口中的食物。
……啊啊,害我想起奇怪的事了。
把头靠在沙发扶手上,思绪还沉浸在假寐状态中模糊探索着,怎么会做这种梦呢?明明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想起「那个男人」的模样与声音了啊。
「……奇怪?」
突然间又被拉回现实。
我是什么时候打起盹的?现在几点了?从开放式的大厅窗口洒落的晨光已经升上水平天高,白色的光与沾满灰尘的厚重窗帘交织相映。原本应该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日和与木荫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总是被日和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背包。
「真是的,那两个小鬼抛到哪里去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