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鸟笼庄里的折翼之鸟

; 她坐在床上弯着腰,一边剪着指甲,用略带雀跃的语气回答。浅井没想太多,只单纯觉得这是个好倾向。她如果可以外出的话,也可以在外面画素描。想起来在大学校园里有一个树荫颇大的中庭,说不定不用多久就能带她到那里,浅井单纯地期待着这么一天的来临。

  当时才十几岁,总之还是小孩子的浅井基于懵懂无知的乐观,真的认为自己有办法支持她。然而无论是历史上多么伟大的人物或极其平庸的人,一个人的人生就如巨大的石头一样,绝非一个十九岁的孩子所能支撑的,而实际上她的情况一点都没好转。

  那一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便藉着重力加速度任凭身体朝地面坠落。

  位于五楼的顶楼阳台,并未采取任何措施以防止跌落,至今仍跟三年前一样被搁在一旁不理。偶尔只有<扫除者>会进出,一般房客很少会来到此处。只见一张生锈的庭园桌及一把庭园椅,还有长在花盆里的爬藤类植物缠绕在铁制的装饰格状栅栏上,任由尘土堆积、荒废已久。

  面对素描本的白纸,不知该画些什么,含着烟深坐于庭园椅上。在帮自己点烟之前,手里的打火机忽然就被抽走,伴随着一阵磨擦声,一团微弱的火苗出现在他眼前。

  抬起头来,看到由起靠坐在庭园桌边微笑着。

  「职业病。」

  「……」

  一脸惊讶表情的浅井随即低下头来,用由起手上的打火机点烟。在户外的薄暮当中亮起一小簇火苗。吐出的白烟立刻融化在漆黑当中。

  「你现在在打的工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到目前为止也没做太超过的事,顶多被上次的老头摸了一把屁股而已。因为他真的太卢了(某龙:太卢了?大概是哪个地方的用语或是口头语吧……),所以我还拿着他的手转个一百八十度,顺便连前面也让他摸了。那老头吓得脸色发白,嘿嘿嘿。」

  「又讲得跟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怎样了,难道小有有是在担心我吗?」

  不小心被吸进的烟呛到。「什么小有有呀!」胳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让浅井想搓掉它,但无奈石膏阻隔其中,令他愈来愈不耐烦。而由起则不知又少了哪一根筋地接着说:

  「我们俩的关系本来就好到会互相称呼小有有跟小由由的嘛。你忘了你送过我结婚戒指吗?我们还一起私奔,连我的初吻也都献给你了。」

  「拜托你闭嘴好不好,那都几岁的事了。」

  「对。小学时的小有有是那么专情而可爱,现在却……」

  才见由起做出歪着头以食指触摸嘴唇、嘴里嘟嚷的样子。一眨眼,态度却产生一百八十度改变,半眯着眼睛狠狠瞪了浅井一眼。

  「你竟然趁混乱时亲了绊?」

  「就跟你说,是因为没睡醒嘛。」

  「恶劣、肮脏、女性公敌。气死我了!早知道我刚才也不要客气。」

  由起拨弄着随便绑绑的头发,咋舌得很没气质的举止,怎么看都是男人的样子,全然不见他男扮女装时的娇媚模样。浅井看着由起竟然可以如此灵巧地转换心态,不知该佩服他、还是该被他打败。(话说回来,『早知道我刚才也不要客气』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喜欢卫藤呀……是喔。」

  「嗯。她很不错。啊,模特儿的钱我还是会照出的,放心。我也是有在担心你耶,最近气色好很多,真是太好了。那个时候,说真的你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人脸。」

  由起在桌上将上半身转向浅井,轻轻用手指提起浅井偏长的刘海把脸凑近。若有似无的香味散逸在空气中。从近距离与跟自己长得相似的表弟对看,浅井移开视线,态度冷淡地拨开由起的手。由起也并不特别在意地坐回原本的姿势。

  「她说,一定要让你觉得想画她而不是皆子。你觉得怎么样?老师。被人宣战的心情如何?」

  「不怎么样。她要坚持,就让她一个人去奋战吧。但我想她只会白白浪费精力。」

  「那么有自信?你认为她不可能会超越皆子?」

  「对呀。」

  浅井立即回答,由起被逗得捧腹大笑说:「啊哈哈。还真不拐弯抹角,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你不是喜欢卫藤吗?」

  「我也喜欢小有有呀。你可是夺走了我的初吻呢!」

  对于一下子又切换心态、直抛媚眼的由起,浅井则露骨地摆出厌恶的表情回瞪过去。由起耸了耸肩,豁地跳下桌子。「那我先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啰,老师。工作加油喔。」

  挥个不停的白皙手臂以及运动棉衫的背影,消失在透着泛黄灯光的五楼屋内。浅井对着老是说完想说的话,就自顾自闪人的由起叹了口气,目送他离开。浅井把烟蒂塞进被当作烟灰缸使用的咖啡空罐里,目光落在手边的素描本上。还以为靠右手虽然没办法画画,但说不定可以想出几个构图的好点子……结果却一点也提不起劲。

  浅井用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目光朝围起阳台的铁栅栏方向看。与一楼入口相同,形状如八角形对半切的阳台外围,围着知更鸟雕刻的铁制装饰格状栅栏。有时可以隐约听到从向外突出的栅栏下面传来往来车辆的噪音。

  连身洋装的裙摆宛如展开翅膀飞向天空般乘风起舞,皆子双脚用力一蹬、从铁栅栏一纵而下的背影仍历历在目。与其说无法忘怀,不如说浅井不希望自己淡忘这段记忆,因此有时会上来顶楼,将随着时间就快愈合的伤口,刻意再一次用刀划开以保持痛楚的鲜度。

  藉着不时感受新鲜的痛楚,他才能再继续画下去。在失去了她之后,浅井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发现到这个可以促使自己再度握笔画画的方法。<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