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浅井有生这个人的眼和手,让全然不同的自己存在于帆布上。瘦白的肢体朦胧地从暗色背景浮出,少女带着怨气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看画人,随着画家每次添上细节,其存在感也日渐强烈。
仿佛见证了此「绊」非彼「绊」的新生命诞生于世上的过程,不同于以往在街上诱惑上班族、或在房间里读小说写信的绊,另一个卫藤绊在浅井的画笔下诞生。
新的卫藤绊是什么样子,只有创造主的浅井有生知道。
这带给绊新鲜的刺激感。
绊在将近午夜一点时回到四楼自己的房间,看到没带去而摆在桌上的手机来电显示灯闪烁着。冲澡之后本来打算上床睡觉,但一看到来电者的名字马上就拨了回去。
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才响了两声就接通。
『喂。』
出现熟悉的声音。以轻松的姿势坐在床上,绊听到许久不见的朋友声音时松了一口气。
「早知惠,你还好吧?」
『嗯。绊呢?』
「不错呀。虽然之前跟悦子互殴。」
『跟悦子?』
「那个女人用力呼了我一巴掌,不过我也有打回去就是了。而且我应该还想赏了她一巴掌。」
由于早知惠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心,所以绊用轻松的口吻带过,免得气氛过于严肃。绊悠哉地躺在床上,之后又互相报告彼此的近况。自早知惠脱离<游戏>以来已过了一个月了。一个月看似不长,但在绊或早知惠的生活环境却都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早知惠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稳重,好像长大一、两岁的感觉。
绊也告诉早知惠,自己脱离<游戏>、而之后就不清楚<游戏>的事,还有现在打工当裸体模特儿的事。刚开始早知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马上很有兴趣地听她说。
「说到那个画家,还真怪,是个怪人。明明很年轻却看起来很疲倦,老是没睡饱的样子,又自大。是不是每个艺术家都很自然地自以为伟大?艺术家又没多了不起,只有饿肚子的份啦!而且无聊透顶,因为必须定在那里不能动。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就快变成忠犬八公的铜像了。」不知怎么地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跟久违的朋友聊些无谓的事情,连自己都觉得比平时多话。对于绊有趣的话,早知惠则是很开心地边听边随声附和。
“真不错,绊看起来很开心。”
“哪、哪有很开心呀!并没有,普通而已。”
被早知惠这么一亏,绊对于讲了太多关于浅井的话感到难为情,而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这句话不由得让绊的内心一阵刺痛。当早知惠说出要脱离<游戏>的那一天,绊对于自己因经不起同伙大声鼓噪,而成了围殴早知惠的其中一人的事,心中一直满是内疚。
「早知惠……」
对不起。
话到喉咙还是咽了下去,绊不习惯跟人道歉。
「……早知惠,你呢?最近好吗?」
『嗯,还可以啦。最近有去上学。虽然只是大约两天去一次而已。还有,我跟我妈交互去医院照顾奶奶。奶奶只要我去就会很高兴,而且最近会跟我妈讲一点话了。』
早知惠的声音宛如白色消毒药水般渗透进来,涂抹在绊心中名为罪恶感的伤口,感觉轻微刺痛但却会为伤口消毒杀菌。
之前还在玩<游戏>的时候,绊知道早知惠几乎不跟父母交谈也不上学。白天关在房间里,一到晚上就像只花蝴蝶随着霓虹灯的牵引,穿上靴子和露出一双美腿的贴身迷你裙出现在街头。
这样的早知惠现在也变得会开始上学、照顾奶奶,也会跟母亲说话了。早知惠变成普通人虽然让绊感到寂寞,但对于已经无学校或家庭牵绊的绊而言,又有些向往。
绊由衷祝福早知惠今后一直都很幸福。
口头上答应下次一起出去玩后,她挂上手机。但心中愈是希望早知惠成为幸福的普通女孩,就愈觉得为了彼此着想,最好不要再见面了。总而言之,过着普通人幸福生活的早知惠对绊而言也过于耀眼,两人都已远离霓虹灯迈向各自的路了。两条路不要再有交叉点一定比较好。
用打工赚的钱买了电视。
并不是买最新型的大萤幕电视,而是与房间的气氛相衬,复古感十足的红色电视机,是只要能看就好的中古电视。绊在房里多半都在阅读书籍或杂志,所以电视的主要功能则是提供BGM。
在橄榄绿和咖啡色方格花纹的地板上堆叠杂志,再将红色小电视摆在上面。差不多刚好是可以躺在床上看电视的高度。由于是如今少有的——没有摇控器、散发昭和味道的电视,所以绊必须从床上伸手转台。趴在床上将下巴靠在交义的胳膊上,漫不经心地望着从映像管发出的光。洗发精的广告之后,开始播放新闻。
(好扫兴,怎么是新闻……)
正想转台看看有没有电视剧或音乐节目时,熟悉的街道画面出现在眼前。绊停下正要转台的手注视着画面。站在画面一端的记者,用不大熟练的生硬语调读着手上的稿子:
『……怀疑违反青少年保护法,一名四十岁有买春嫌疑的上班族在今天遭到逮捕。警方要求十七岁少女同行前往分局……附近有由一群十几岁少女所组成的卖春集团,经十七岁少女证言所提供的线索,目前还有五名从十五岁到十八岁的少女正在接受辅导……』
记者身后照到熟悉街道上的护栏。绊对于正在报导的记者及电视画面上的风景,一时看得出神。
(是悦子她们……)
不知道谁最先被抓到?据绊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