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因为觉得将朽叶当作『实验体』这件事太过不人道的话,那只能称之为偏见。」木贺峰副教授平静说道:「她所拥有的『不死之身』,在社会上可是属于弱者喔。万一被知道的话,不晓得会遭受到甚么样的伤害,所以……必须要有人负责保护她才行。」
强即是弱,弱即是强。
「不死之身」。
受到警戒,被视作危险。
可能会……
遭到杀害。
在各种层面,惨遭杀戮。
「因为她并没有自我保护的防卫能力。」
我对任何人都不会产生影响。
我也需要有人提供住处和生活照应。
不死之身。
死亡。
能够自杀的人,都是强者。
「……我并没有觉得不人道啊。况且只要回头想想我的人生,就会感觉事到如今这根本算不了甚么……只不过,或许——」
「或许怎样?」
「不,没甚么,我说太多了。」
的确。
这才真是,说太多了。
我根本没有这种资格。
因为事情——与我,无关。
「晚安,木贺峰副教授。」
「……嗯,晚安,明天见。」
木贺峰副教授既未让我有继续开口的机会,也不打算和我多说,便径自朝走廊迈步离去。那个方向,应该是通往实验室或图书室,总之看样子,是准备要彻夜进行研究作业吧。朽叶说过她是夜行性动物,岂止如此,那个人好像整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在工作。看在我这样的懒人眼里,真是值得敬佩啊。
值得敬佩。
只不过……只不过我想,春日井小姐她——对于木贺峰副教授,大概不会是这种评价吧。
上个月,当她还在斜道卿壹郎研究所,那间被玖渚友和兔吊木垓辅连手破坏得体无完肤的机构里任职时,所从事的研究虽然卓越非凡,却绝对不是甚么值得歌功颂德的东西。
然而。
倘若去问当时的她『你为何要从事这样的研究』,想必她会如此回答吧——『因为这是工作。』
以此类推——
木贺峰副教授,并不值得敬佩。
那个人,并非为了工作而研究。
那个人,是为了使命感而研究。
话虽如此,要说这一点让春日井小姐心存芥蒂,倒也不尽然。无论在任何层面上,春日井小姐都不具有会为这种事情心存芥蒂的性格。那个人——对谁都毫无感觉,不生亦不死,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只不过。
与卿壹郎博士分道扬镳后——
现在,没有人会对她提出指示。
现在,没有人会对她下达命令。
就这层意义而言,现在的春日井小姐,正处于不安定的状态吧。甚至无法预测她的下一步行动,一切都无法预料。
善变。
有如掷骰子般难以捉摸的性格。
真是,好像在说我自己一样。
「……不知道光小姐,最近过得好吗——」
将思考模式转换到完全无害的方向,我移动脚步准备回房间去。
「啊~~真想把头枕在光小姐的膝上……对了,等打工结束,就找小友一起,再去一次那座岛吧……虽然原本以为绝不可能再去第二次的。」
只要那个占卜师不在就好。
经过方才与木贺峰副教授的谈话,头发已经完全风干,我无意识地摸着头发,在走廊上漫步,正要爬上楼梯时,看见理澄从楼梯上方迎面走下来。由于这间研究所的楼梯非常狭窄,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因此我便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等理澄先下来。
「……嗨,理……」
「………………」
「理……澄?」
不对。
她和小姬一样,穿着跟朽叶借来的长T恤……此刻,双手是露在外面的。从袖口伸出两双——细长的手臂,而衣摆底下露出两双脚。
并未穿上斗篷。
也没穿着束缚衣。
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
并非理澄平日天真无邪的笑容
也非出梦那种无法无天的笑容
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
不发一语。
不发一语的她。
不发一语的她究竟是谁,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