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卡纳拉”当时的想法。
平稳的日常会持续下去——这种生活会一直、永远地持续下去。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折,这种某种意义上是预定调和(译注:“予定調和”原是指莱布尼茨的一种哲学理论。中文译法多为前定和谐。莱布尼茨认为﹐万物由“单子”构成﹐而单子因其绝对单纯而无部分﹐没有“窗子”可供出入﹐因而彼此不能互相影响﹑互相作用﹔但宇宙万物却互相协调﹐构成一个和谐的总体。这一理论是他的“单子论”体系中重要的原则理论。在现代日语中,这个词多指事情发展和预想相同)的和平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小孩子得出的结论,想法过于单纯了。
就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迎来了生长发育期可进展却不怎么顺利的“卡纳拉”,某一天和妹妹“可可萝”偷偷潜入了父亲乘坐的大型渔船。本来,按照村子里那依然很古风的习俗,男子要年满二十岁方能登船,而女子更是根本不能上船——可是,规矩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而且“卡纳拉”和“可可萝”也不是第一次打破这个规矩了。
可是,兄妹俩一起打破禁忌还是头一遭。
最初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乘坐的大型渔船在前往远海的路上——遭到了海贼团袭击。
铠海贼团。
传说拥有着贼刀“铠”——一百多年前从旧将军的讨伐中逃了出来,来到琉球地界的日本海盗。原本活动与濑户内海周围,而转移到据琉球国最近的日本萨摩藩也有些时日了。
虽说是大型,但这边毕竟只是个渔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过。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彻底蹂躏了。
他偷跑到船上来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绝非是出于早晚会成为渔夫,来偷学些手艺这种可敬的想法。
他只是想要打破禁忌而已。
因为被禁止所以才想要做——他只是从这种危机感和背德感中寻找乐趣而已。
妹妹“可可萝”也一定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
可是,这种恶作剧的心态,却遭到了必要以上的惩罚——那艘大型渔船上的乘员,不仅仅是淡水、食物和货物,就连生命都被铠海贼团的人剥夺了。
只有一个人——“卡纳拉”除外。
并非是幸运。
只是因为登上船的铠海贼团中的一员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在父亲和妹妹“可可萝”在内的全体船员被虐杀之时,他只是躲在隐蔽的角落里——既没有想要保护父亲,也没有想要保护妹妹,只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个团员恰好看到了这样的“卡纳拉”。
刚开始想着杀了他。
可他刚举起刀,
“——啊!”
突然说道,
“刚想起来,好像缺个干杂活的家伙啊——”
只是心血来潮。
并非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经历,只不过是当时的铠海贼团里众多成员中的一人突然想到了这种事情——就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卡纳拉”逃过了一劫。
作为干杂活的小工,“卡纳拉”的海贼人生拉开了序幕。
那究竟是何等艰苦的生活,如今已难以想象——他突然被丢到了一艘语言不通的异国船只上,莫名其妙地给杀害了父亲、妹妹以及船上众人的家伙们打起了工。
连悲伤和憎恨的余力都没有。
只有——艰苦而已。
艰苦的日子持续着。
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被瞬间夺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即便如此。
能够留得一条残命,也不得不说是没有将他赶尽杀绝吧。
“给我把这铠甲磨个锃亮。”
杂活已经干了两年——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卡纳拉”接到了如此命令。
那是铠海贼团——作为其标志,从旧将军手中坚守下来的扬名在外的贼刀“铠”。可是,那贼刀乃是远超七尺的巨型铠甲——能够穿上它的人几乎不存在。事实上,那时的铠海贼团,连着船员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够穿上这幅铠甲,只是作为标志和象征性的装饰品放在船上。
他被叫来保养这副铠甲。
这是光荣的重要工作——对于杂役的他来说,应该是这两年的辛勤劳作换来了海贼们的信任吧。可是,当时的“卡纳拉”连这种感慨都没有。有命令就去服从。不需要去考虑命令的内容。
什么都感觉不到方为最好。
那样的话,连工作的艰辛——也感觉不到。
“……”
可是——当他走到贼刀“铠”的面前。
那银色的刀身——映入他眼帘的时候。
“卡纳拉”久违地感受到了艰苦之外的感情。
支配了战国乱世的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
并非人选择刀——而是刀选择人。
这是四季崎记纪与其说是主张不如说是人生哲学的第一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