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早良京子站起来,把手帕收进肩上卸背的皮包里。“那我走了。”她微微点头致意,转身背向我,往丸太町桥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我将手伸向半空中,不由得叫出声来。“呃……我,我真的就住在这附近,何不先到我加坐坐?我可以把自行车借给你,走路回家还是太危险了……”
我在心里暗想,我怎么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呢?但是,看着早良京子一个人消失在漆黑的街道上,我就是不能不这么对她说。
然而,看着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的早良京子的背影,我不禁对自己轻率、混账的话感到可耻,整个人沮丧起来。竟然问她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她怎么可能去呢?我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刹那间,自暴自弃的强烈冲动涌上来,我烦躁地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去新町的电器行买附有自动清洁功能的高级空调;为了促进国际交流而去英文补习班报名上课;订购由联合国本杰明教授推荐,连复杂的乘法也可瞬间算出答案的邮购商品“MATHMAGICS”——我要把钱花在种种地方,让生活陷入困境,逼得自己变成像在菩提树下悟道前的释迦牟尼那样皮包骨的男人。
“我想……”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我暂停灰暗的冲动,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早良京子已经站在我面前。
“还是去你家坐坐好了,不知道可不可以?”
早良京子用微弱地声音难为情地说。
我立刻决定把成为释迦牟尼那种男人的计划无限延期。
“可、可是有点热哦!”
我边滔滔说着自我解嘲的话,边带着早良京子从阶梯走上丸太町桥,大脑咕嘟咕嘟沸腾,觉得自己就快发狂了。
我这么做对吗?
听着早良京子在屋内回响的呼吸声,我望着昏暗的天花板,不知道在心中无声地问过自己多少次。
写成这样,可能有人会马上联想到——早良京子躺在我裸露的臂膀上,床尾散落着脱下的衣服,床单做作地拉到胸部要露不露的地方……这种淫荡的画面。
但是,真相当然跟那种缠绵后的景象相差甚远——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早良京子、隔着暖炉桌躺在地上辗转难眠的我、咔嗒咔嗒作响摇头晃脑的电风扇、依然闷热不堪的房间——如此支离破碎的情景,正展现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但是,早良京子睡在我房间的事实,仍可说是惊天动地之大事,一点都不夸张,是我离开房间去鸭川乘凉时绝对想像不到的。所以在关灯后的两小时我还是无法入眠,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原本只打算来我房间坐一下的早良京子,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从鸭川到我住的地方只花了三分钟时间。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后,我去上厕所,回来就看到早良京子躺在床上睡着了。刚才哭到几乎可以跟河水声抗衡,我现在她应该是困到撑不住了吧!不论我怎么叫她,她都只回我一些意义不明的话,什么“算了,就这样吧!”“我说算了啊!”之类的,等她陷入更深的睡眠中,就拒绝再做任何响应了,以上情况足以证明,她已经相当疲惫了。我也想过要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把她摇醒,但是,我让她醒来要做什么呢?把一个睡得这么熟的女生叫起来,借辆自行车给她,叫她在凌晨时分从川端通骑回修学院,这种事实在太不实际了,也非绅士该做的事。
于是我替她盖上薄薄的毛巾被,自己睡在地上。
“晚安。”
我像对天地神明宣誓般喃喃自语,把手伸向暖炉桌正上方的电灯垂下来的拉绳。突然向下一看,灯光正映照着把脸颊贴在枕头上沉睡的早良京子的侧脸。当视线捕捉到倾斜度完美无缺的鼻子时,我的心脏立刻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不行。
在轮廓尚未清楚呈现之前,就已经有个邪恶的阴影在我体内深处翻腾、急速膨胀,我味道良心很快对那样的现象发出了警告。
——喂,何不轻轻摸一下她的鼻子?
从某处传来这么一句耳语。
我紧握着绳子,吞了吞口水。我非常非常清楚,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我平日最迷恋的东西,现在正以完全无法想像的、毫无防备的状态横躺在我眼前。
——且慢、且慢且慢!
警钟铿铿铿响起,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告诉我,要死守男人的矜持。但是,握着拉绳的手没有拉动绳子也就罢了,连空着的另一只手都慢慢地蠢动了起来。
——不行,不能摸鼻子!
“纯白的我”在良心与一般常识的支撑下,拼命呐喊着。
——鼻子不行!要摸就摸臀部或丰满的胸部,这样比较健康,也有趣多了。光摸鼻子,简直、简直……就像变态嘛!
就在离早良京子的鼻头只有几厘米前,我猛然停下了手。是的,继续下去,我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变态。世上用来区分变态与一般正常人的界限是什么?那就是付诸行动与否——在千钧一发之际领悟到这一点的我,粗暴地啪叽啪叽啪叽连拉了三次拉绳,直到房间完全暗下来为止。
但是,已经亢奋到将近沸点的情绪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我听着早良京子平稳的呼吸声,郁闷地盯着天花板,还一度起身确认她的状况。面向天花板睡得香甜的早良京子,她那有着漂亮轮廓的侧面连同那优美华丽的鼻形,在床脚的窗帘上映出了黑色的影子。
结果,我到快天亮时才沉沉入睡。醒来时,已不见早良京子的踪影。一股像被遗弃的落寞感油然而生。我躺在毛巾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跟平常不一样的味道,那是早良京子的味道。
☆
终于要说到“荷尔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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