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天空有如泼洒淡墨般暗了下来。
风才刚把帆船的帆吹得啪嚏啪嚏响,忽然,就开始下起倾盆大雨。
把船停在港口的船员也好,把行李搬运到货车上的码头工人也好,全都一面抱怨突如其来的大雨,一面赶忙铺上罩子,希望货物别被弄湿。
一艘停在中型帆船专用码头的桑可尔船上,出现了一名少女,少女下到栈桥。激烈的大雨一边摇动她身上所穿的涂蜡欧罗(桑可尔人的雨衣),一边沿着欧罗滑下。
对着不在意被淋湿、在甲板上卷收绳子的半裸男人们,少女以不输给雨声的洪亮声音说道:
“工作结束之后你们要一起去喝一杯是无妨啦,不过我希望万一有什么状况的时候可以马上出海,所以你们不可以喝太多喔。”
站在船舷的年轻人边笑边回答:
“知道了啦!”
少女对年轻人挥挥手,随即小跑步离开。
这里是裘隆港,新悠果王国最大的港口。船只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自从桑可尔王国和达路休帝国开战,来自南方的商品就大幅减少。即使如此依然有非常多的船货经由桑可尔运送过来,因为要大量搬运又重又大的货物,海路毕竟还是比陆路方便。
船货几乎都被分成小部分,用运货马车慢慢送往光扇京。裘隆港开设了一整排专门接待这种运货马车的附马厩旅馆的一个角落,有条酒馆栉比鳞次的小巷子。
其中一间用来固定招牌的一对金属扣子松脱了一个、每次一起风招牌的角就会撞到屋子的可罗乌酒馆,是组成运货马车队伍的商人或护卫士们聚集的便宜酒馆。店内充满了由廉价酒的气味、烧得正旺的炉子的烟味,以及男人们的体味混合而成的闷热味道。
不只是悠果人,桑可尔人或罗达人也在喝酒,各种语言交织混杂,吵杂到如果脸不凑过去说话,就会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角落的木板墙上画了个很丑的人样涂鸦,喝醉的男人们轮流瞄准那张图投掷短刀。
“喂!快住手啦!很危险的!”
没听见同伴的劝阻,烂醉如泥的男人突然拿起短刀,狠狠地将刀刃对准标靶掷了过去。但短刀别说是朝着标靶飞去,根本就是大大地偏离了方向,握柄撞上柱子,在反弹之后一边旋转一边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飞去。
“危险!”
有人在大叫。短刀朝着坐在入口边的男人飞去。
沉思中的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察觉有异,立刻反射性地拔出自己的短剑,喀锵一声挥开短刀,同时用左手抓住掉落的短刀的握柄。
男人们不禁发出“哇喔”的赞叹声。
投掷短刀的醉汉,在男人回头看他的时候缩了缩脖子。
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黑发在背后绑成马尾,长相精悍的男人。
男人虽然只是沉默地望着醉汉,但周围的男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彷佛气势消退一般安静了下来。
遭到男人凝视的掷刀醉汉,变成一脸酒醒了的样子。一边看着男人用手耍玩短刀,牙齿一边开始喀喀作响。
尽管看着这样的醉汉的脸好一会儿,可是,不久后男人似乎突然没了兴趣,“砰”的一声把短刀插在桌上,一脸事不关己地喝起酒来。
安静的酒馆,一时之间只有打在屋顶上的猛烈雨声回荡着。
嘈杂开始缓慢恢复的时候,有个矮小人影打开入口的挡雨板走了进来。那人将湿透的欧罗挂在墙壁的钉子上,抹丁抹湿漉漉脸庞的手出人意料的纤细。坐在旁边的男人们发现进来的是个还很年轻的女孩,露出充满兴趣的表情。
约莫十五、六岁,五官分明的少女。看起来像是桑可尔人,脸庞和手臂都晒得黝黑,肌肉结实。目光炯炯地移动着的黑色大眼睛似乎是在找人,环顾笼罩着淡淡烟雾的室内。
“我在这。”
一看到因为发现少女而举手示意的是方才打掉短刀的黑发男人,酒馆的男人们立刻一面假装若无其事,一面移开本来对着少女的视线。
少女来到男人的餐桌前,在矮椅子坐下,举手招来服务员,口吻熟练地点了壶酒,付了零钱。
“明明不是夏天,新悠果会下这种骤雨还真难得。”
少女摩擦着双手。外面冰冷的空气,笼罩着少女所穿的桑可尔风格上衣。
“你平安到达了呢。”
男人这么一说,少女便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应:
“……你说得没错,我比他们搭的船还要早到。他们的船再等一下就会到了。”
黑发男人听了少女的报告后点点头。
“要在这里等到他们进港吗?”
“嗯。”
服务员送上酒壶,递杯子给少女,然后斟酒。
“啊,谢谢。”
少女开心地接下酒杯,一口气把酒暍光。让温暖充满冷透了的身体的一杯酒。
服务员离开后,少女直直地望着男人。
“这样,我就实现承诺了吧?”
男人点头,从腰带的袋子里拿出折得小小的纸交给少女。
“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