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的大海上,无尽的天底下,在如木屑般摇曳的船上生活,心底就会跟在同一条船上的所有人,拥有宛如生死与共的家人一般的牵绊。跨越身份阶级的那种感情,即将成为国王的兄长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吧。
塔鲁桑成长与吹着强风的小岛卡鲁秀。以前桑可尔王室的祖先,就是从那座岛驶船启程的。即使隐瞒他们曾经是海盗的事实也无可奈何,因为众所周知。不过桑可尔王室并不只是普通的海盗。只会单方面强夺别人的人,人们不可能会愿意跟随的。随着跟随者与伙伴的增加,祖先慢慢有所学习,改变成为贤明的统治者。
(可是,桑可尔王室之所以逐渐兴盛,在于没有舍弃身为海之民的一颗心。)
塔鲁桑这么想着。祖先一定很了解这一点。要统整原本就拥有强烈独立自主意愿的海之民,像大陆诸国的统治者那样远离人民是不可以的。
(唉,要是由南叔父大人还活着就好了……)
塔鲁桑最近常常这么想。父亲的弟弟,曾经领导桑可尔王国君的由南叔父,是个真正的海上男儿。
塔鲁桑从小开始,就是听这位叔父对他说的“你要成为连接‘王’与‘民’的牵绊”等等劝告长大的。叔父说“你拥有能够敏锐感受到人民内心的心灵,深获人民信赖,如果你成为你兄长的建言者,那么国家就不会走向错误的方向”。
于是,没有人阻止贵为王子的塔鲁桑去跟渔夫们打成一片一起玩乐,学习捕鱼的技术。虽然塔鲁桑早就发现了,姐夫“看岛人”亚朵尔暗中说他与其生为王子,不如生为渔夫还比较幸福的事情,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
反而是身为看岛人的亚朵尔,才应该多跟岛民接触。身为王室的女婿就以半吊子的自豪洋洋得意,根本不了解岛民的想法,这样要如何守护岛呢?
保护岛屿的士兵也好,保护王室的士兵也罢,大多数都是渔民出身的。塔鲁桑直属的卫兵们也是来自卡鲁秀岛,还有附近群岛的亚鲁塔希·休黎“海之兄弟”。不能抓住他们的心,要如何才能指挥他们?
塔鲁桑一一想起了那些教导他海上求生术的亚鲁塔希·休黎,那些晒得黝黑,一脸凶样的脸庞。他们跟随看岛人或王族,不过心底最看重的身为海上男儿所具备的力量。
塔鲁桑在这样的男人们之中成长,不是以王子的身分,而是以一个男子汉的身分得到他们的认可。他们开始对擅长于潜水与使用鱼叉,身为能力优秀的海上男儿的塔鲁桑另眼相看,这比什么都让塔鲁桑开心。特别获选为塔鲁桑直属卫兵的男人们,更是由衷信赖塔鲁桑,全都是乐于听命于塔鲁桑的人。
伴随着卡鲁秀岛的风景,小女孩的面容,再次浮现心中。
(……如果雅达还活着,他会怎么办呢。)
耶霞娜的父亲雅达,是跟塔鲁桑兄长差不多年纪的强壮渔夫。虽然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却是个优秀到亚鲁塔希·休黎们都说他是“天生就具备纳由古尔·来塔的呼吸”的潜水高手。岛民们在开始摇摇晃晃学步走路之前就开始游泳了。每个人都可以长时间闭气到路上居民难以置信的程度,深深地潜入海底去。然而,雅达的潜水技术,却是连这么厉害岛民们都感叹不已的。
留下细小的白色泡沫痕迹,有如射出去的飞箭一般直线潜入海中的身影,让塔鲁桑打从心底深受吸引。尽管沉默寡言,但只要雅达一笑,每个人都会受影响跟着露出笑容。塔鲁桑追随他,请他教会自己许多事情。
不久之后,塔鲁桑在雅达的学生之中,成了数一数二的潜水能手。在塔鲁桑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一个叫做思黎纳的拉夏洛“随海浪迹之民”之女,能潜水潜得比他还深。
思黎纳的天分获得了雅达大力赞赏。虽然小时候塔鲁桑对自己输给拉夏洛的女孩感到十分不甘心,可是思黎纳是个性格悠哉的善良女孩,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潜水才能就骄傲起来。塔鲁桑与思黎纳在一起向雅达学习潜水抓鱼的那段时间内,没多久就成了好朋友。
潜入大海屋边无尽的蔚蓝中的时候,塔鲁桑有时会产生一种自己越缩越小的恐惧。那种时刻,思黎纳就会陪在他身边,与他四目相交对他微笑。
思黎纳与塔鲁桑一同在雅达家吃饭,一同陪年幼的耶霞娜玩。耶霞娜跟雅达很像,不太爱说话,但偶尔会突然出现开朗极了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讨人喜爱。
雅达出门捕鱼后再也没回家,这是一年前的暴风雨之夜的事了。塔鲁桑与耶霞娜的母亲莎夏还有村民们,不眠不休地努力祈祷直到漫漫长夜过去。尽管不相信那么厉害的雅达会死在海上,可是暴风雨中的大海,还是夺走了连同五名男子,还有强壮的雅达的生命。
连耶霞娜都遭夺走,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的莎夏,现在会有多么悲伤痛苦。
迷迷糊糊浅眠的塔鲁桑,忽然吃惊地跳了起来。
他觉得好像听到耶霞娜的哭声就在耳边。对单纯的梦境成形来说,那哭声实在太过真实,让人心脏狂跳不停。
(耶霞娜的寝室在哪里?)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西边深处的房间。塔鲁桑立刻下定决心赶紧下床。
寝室门前为了护卫塔鲁桑,设有守夜的人员。要是从房门出去到走廊上,他们一定会随行。塔鲁桑一边小心不发出声音,一边从窗户滑下到中庭去。
差不多到月亮下山的时刻,中庭沾满露水,黑暗粘糊糊地覆盖着。等了一会儿让双眼适应黑暗之后,塔鲁桑开始悄悄前进。
耶霞娜睡觉的房间应该会有侍女或卫兵在守着。塔鲁桑并不打算进入耶霞娜的寝室,只是想到寝室的窗下,看看耶霞娜有没有在哭。如果,他刚听到的是耶霞娜的哭声,就表示这孩子醒了。这样一来,耶霞娜就可能不是“纳由古尔·来塔之眼”,而只是单纯生病而已。
虽然草地的露水沾湿了赤脚,但塔鲁桑不介意。抵达耶霞娜的房间外面,发现窗户大开。塔鲁桑将耳朵贴到墙上,偷偷确认房内的状况。
房间寂静无声。别说是哭声了,甚至连睡觉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听好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