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部

梦侦探的精神分析治疗法?”

  “嗯,”粉川的回答中带有明显的无奈与灰心。显然他完全不相信梦侦探的效果。

  “我会辅以药物治疗,确保尽早见效。”

  “药物?”粉川对服药似乎也很反感。

  “使用药物辅助治疗精神疾病,可能会使您感觉不快,但像您这样的症状,单靠精神分析治疗很难起效,所以在传统上都是依靠全面的药物治疗。”

  “药物是说安眠药吗?”

  “是抗抑郁药。”

  “哦?我得的果然是抑郁症吗?”

  “是的。”

  粉川显然受到了打击。帕布莉卡故意没有使用一些安慰性的语言,她是将重点放在消除粉川对于治疗的不安上。

  “因为会有梦侦探的协助,我会尽量少用抗抑郁药的。”

  “那,你的药吃了会有什么反应吗?”

  帕布莉卡用充满信心的笑脸望着粉川。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始对他进行充满理性的陈述。这也正是她最为擅长的领域。

  “药物有许多种,每一种药物的效果如今也已经区分得非常清楚。”在开发PT仪的过程中,通过扫描患者的精神内容,便可以准确把握药物所起的效果。“药物在神经突触间隙发挥作用,当刺激由一个突触传导至另一个突触时,需要一种叫做单胺氧化酶的物质。大多数抗抑郁药就是对这种单胺氧化酶起抑制作用的……”

  ①警视总监是日本警察法中规定的警察官阶的最高一级,但同时也是警视厅本部长的职务名称。——译者

  22

  抑郁症是一种很难在短期内治愈的精神疾病,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休息。抑郁症的病因历来都是一大难题,即使对患者进行精神分析,往往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弗洛伊德认为抑郁症源自患者对于口唇期的胶着,皮埃尔·雅内①认为原因在于生物心理学上的性心理能量衰退。在这两种学说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理论,然而无论哪一种理论,都不能做出充分的解释。

  帕布莉卡采用自己特有的方式,使用PT仪对抑郁症进行治疗,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抑郁症的治愈率。她的办法是,首先通过精神分析确定抑郁症患者在发病前处于怎样的生存状态,再找出由于内源指向性状态引发内源波动的时间点,也就是发病的时间点,然后针对这一点注入内源式的能量。所谓内源,指的是既非压力刺激之类的心理因素、亦非感冒患病之类生理因素的第三类因素。抑郁症也因此被称作内源性抑郁症。内源意指颇为玄妙的宇宙间生生不息的自然机理,这种机理在人体上的表现便是所谓的内源。所以,抑郁症也有叫作宇宙内源抑郁症的。

  当天晚上,粉川利美因为要去帕布莉卡的公寓接受她使用PT仪给自己进行梦侦探治疗,整个晚上不能回家,便借用了RadioClub的元绳电话,当着帕布莉卡的面给自己的夫人打了个电话,然而电话里说的也仅仅只有“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不过粉川还没挂上电话的时候,听筒里好像就已经传来了夫人挂断的声音。虽然说粉川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作为夫妻也未免太过冷淡了。帕布莉卡不难想象他们之间冰冷的关系。可是,看粉川的样子,似乎他一点也没有这样觉得。

  这时候坐在吧台前面的那位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个人正要离开RadioClub的时候,阵内轻轻向帕布莉卡说了一声,“粉川先生就拜托您了”。与此同时,玖珂对粉川说的一句“请多保重”也飘进了帕布莉卡的耳朵。能势龙夫不是那种会随便泄露帕布莉卡职业的人,看起来是他们两个人凭自己的直觉察觉到帕布莉卡是医生吧,虽说他们不大可能猜到她是精神医师。帕布莉卡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看成是一个在成年男性之间相互介绍的援交少女。

  在RadioClub门前,帕布莉卡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粉川一同去自己的公寓。司机从他们交谈的语气当中听出两个人并非父女,言谈之间不禁对粉川开始冷嘲热讽。“哟,这个小姑娘是买来的还是拐来的啊?”——然而粉川对于司机的话无动于衷,看起来简直好像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情感一样。容易罹患抑郁症的正是这种性格:屈从于规则,回避与人的争斗,在即将发生冲突时采取退让的懦弱态度,如此等等。帕布莉卡不禁怀疑他怎么能胜任警察职务的。不过也许遇到罪犯的时候会换一副面貌吧。

  到了帕布莉卡的公寓,对于房间里的豪华景象,粉川也并没有露出特别吃惊的神色。那副一无所觉的冷漠态度仿佛是在说:你说你能治好我的病,那我就让你治治看吧。不过,帕布莉卡知道,粉川心中其实连这种赌气般的想法都不存在。她知道粉川不可能马上睡着,但还是让他躺到了床上。

  对于帕布莉卡让自己脱得只剩内衣的要求,一向注重服装整洁的粉川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当帕布莉卡以一贯的态度将各个方面都安排好之后,他也就放下了心,冲了一个澡,乖乖地只穿着内衣躺到了床上。

  帕布莉卡把采集器的记录时间设置为八小时。患有失眠症的粉川在入睡之前本来就要经历漫长的煎熬,加之又是第一次来到年轻女性的住所,更不可能轻易入睡。不过一旦他睡着了,记录装置就会自动开启,把他的梦境记录到采集器里。反过来说,在清醒的时候,不管医生怎么向患者保证说自己只会将梦境记录用在正当的地方,实际上患者的潜意识中还是会有强烈的抵触,最终记录到的只会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图像。

  “我知道您很难入睡,但还是请您无论如何想办法睡一觉。”

  一边这样说着,帕布莉卡一边将戈耳工戴在了粉川的头上。粉川没有表现出像能势那样问东问西的兴致,而是听凭帕布莉卡的摆布。服用安眠药的话,就算睡着了也不会做梦,所以也不能吃药。帕布莉卡一边祈祷着粉川千万别干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一边自己去了客厅的沙发上睡下,留下粉川一个人在卧室,好让他安心睡觉。

  然而帕布莉卡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该吃安眠药的是我啊,她颇为自嘲地想。作为千叶敦子的自己,在研究所里一直没有找到冰室,更不用说该写的论文没有半点进展。卧室里很安静。帕布莉卡觉得他应该是在强迫自己忍受无法入睡的痛苦,坚持着一动不动,不发出半点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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