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听了瞪大了眼睛。其实,这句话从我嘴里冒出来,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惊讶。最近这一阵子,我开始不太能够压抑自己的情感。
「……嗯,可是……捣蛇头的仪式没做,丧主到底是谁也没办法决定呀。」
答话时的父亲看来笑得轻佻。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血亲。但他不是我的家人。
我的家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千纱都跟奈绪……
我从不认为母亲大人是我的家人。夏生那时的想法,现在我多少可以理解了。母亲大人甚至不是将我束缚在这个家的原因,而是更……更神秘的某种存在。
我是跟这样一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六年的。
「夏生的事我很遗憾,可是也许他并不适合统领整个狩井家。因为他有时候会顾虑太多,有时候又行事太过莽撞,也常常会把情绪跟想法藏得过深,造成自己的压力——」
他把话说到一半,也许是察觉到我双手握拳,气得身体不断发抖,因而赶忙对我点了头之后,就穿上鞋子出去了。
……夏生早该离开狩井家的。
他应该去东京念大学,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然而,他没能逃走。
到底是什么东西束缚他,让他非留下来不可呢?
……也许正如同我看到了那个延续了好几十代一直都是四个姐妹的诡异族谱之后,所衍生出的生物的原生情感——恐惧。
但即使如此……
朽叶岭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家族,其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个疑惑在最重要的地方却仍保持其神秘的姿态。为什么亚希、夏生,还有美登里非死不可?还有,那四个尸体被人乱搞之后弃尸的女孩也是……
——是……母亲大人杀的吗?
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无法压抑住这样的揣测。那天晚上,我跟美登里一同看到了狩井家的卜筮工作——那一群身穿白衣的人群下山的景象。隔天,学校就出现了遭人凶残杀害之后弃尸的尸体。我不想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然而,当时母亲大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却教我不得不这么联想。
——那么美登里呢?美登里也是母亲大人杀的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也许我的怀疑根本上就出了错,而这个没有人知道是谁的凶手,正盘算着下一个猎物。
……对了,亚希被杀的时候,我听说母亲大人和美登里待在一起。这样的话,亚希就不可能是母亲大人杀的了。
——不,可是美登里死的时候……
当时母亲人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出现在美登里的房间。她说她跟凶手扭打之后受了伤,而凶手早就逃之夭天了。昏暗的室内让我没看清楚她的脸庞,但这些话真的能信吗?
「啊,真画。」
一声呼唤让我回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让站在我身后的奈绪看到我时颈子和肩膀狠狠抽了一下。
「你怎么了?……狩井家的那几位叔叔……都回去了吗?」
「啊……嗯,没事。」
奈绪穿着一件浅色的小袖和服,用束带缠起了袖子,露出一双肤质非常健康的手臂。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惊讶。在美登里被杀的当晚,她疯了似地又哭又叫,怎么……现在看来好像非常有精神的样子?
「真画,我们约好了,你要来吃我做的毒药!」奈绪边说边拉了拉我的手臂。
「奈绪,千纱都怎么了?」奈绪拖着我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我问她:「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你不要离开她的吗?」
听了我说的话,奈绪忽然停下脚步,
「千纱都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大概我没办法安慰她吧。」
「咦……」
「唉哟,你先来厨房啦!好嘛?」
厨房的流理台上排了几个小碗跟盘子,其中传出了些许焦黑的气味;水槽里放了被烧成黑色的锅子,垃圾桶里面则塞了一条看起来已经像是木炭的鱼之类的东西。
「喂!你不要看那些失败作啦!」
奈绪嘟着嘴,将筷子塞进了我的手中。
光是看到并排在流理台上的那些菜色,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拍了我一下,让我畏畏缩缩地伸出筷子……先是西京渍,再来是煎蛋卷和水葵汤。
吃到一半,我忽然觉得胸口哽塞,几乎没办法吞咽了。
「……这是……是美登里的味道。」
「真的?」奈绪听了打从心底展露了微笑,「太好了,我很努力吧?」
「……嗯。」
这的的确确是美登里的味道……
是那个平常总会端着早餐过来骂我不该赖床的美登里做的味道。
「你看,我也是可以做菜的……咦?咦?」
奈绪的眼眶忽然涌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咦?好奇怪,我的眼睛怎么忽然……」
她赶紧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水,但她的眼泪就好比河流溃堤了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大概是不想让人看见她哭泣时的模样,因而把头靠到了我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