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寝室除了被褥之外没有其他财产。
从我懂事开始,我一直是一个人躺在这床垫被上,睡在四周围绕着台阶的宽广平台中央。对此,母亲只告诉我:「因为你是这个朽叶岭家的赘婿呀。」
说起来,这房间根本不能算是寝室。
这房间位在朽叶岭家广阔的豪宅中央,是用来祭祀和占卜的祈祷室;不管是地板还是墙壁都染上了香的味道,天花板上也画着五颜六色的神话图样。
天花板上的那些图样乍看之下会让人联想到密宗的曼陀罗,但图中画的既非如来也非菩萨。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种和埃及神话风格类似的动物神灵了。
对于幼年的我来说,那根本就是一群聚集在天花板上的妖怪画像。我一直害怕入夜后那些妖魔鬼怪就会全部从画中降临到地板上,因此每晚总是将棉被拉到头顶,趴在垫被上睡觉。直到上了高中,虽然已经不会觉得一个人待在暗处有什么可怕,但睡觉时将头理进枕头里的习惯却始终没有改变。
因此,我常会梦见我被什么东西压垮的梦。
这天早上,我又是从被什么东西压垮的梦中惊醒。我睁开眼睛,白色的垫被和枕头映入眼帘。环顾四周,天还没亮。同时我也觉得莫名地呼吸困难……为什么会这样?就在我试图伸展手脚时,才发现有人正压在我背上。大概是膝盖之类的部位吧,背部传来硬硬的触感。接着,一股人体的温度忽然透过盖在身上的被子钻了进来。
这温度以体温来说偏冷,而且是冷不防地盖在我的眼窝上……那是某个人的手!我在惊吓中推动着身体。
「猜猜我是谁?」说话的是一个女孩。
住在这间朽叶岭家宅邸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五名女性。这些人的声音如出一辙,但我知道其中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
「起来啦!亚希!」
「哇,猜对了耶!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
「因为体重——呜哇!我开玩笑的啦!拜托!不要勒我的脖子,很难过啦!」
亚希纤细的手臂勒住我的脖子,隔着一条被褥,她的体温比起刚才更强势地传到我身上。
「起来啦!很重耶!要是母亲大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生气的!」
「不要,我才不放过你呢!」
「为什么?」
「因为马上就要举行继嗣会,接下来就会有一个礼拜看不到哥了。」
「这样啊……继嗣会是下个月举行吗?」
下个月,包含亚希在内的四个姊妹就要迎接十六岁生日。根据朽叶岭家的传统,她们四个将要住进这间豪宅某处的祠堂,跟母亲一起进行长达七日的仪式,并选出继承家族的女性。
——即朽叶岭家继任族长。此外,也将成为我这个养子的妻子。
我是作为朽叶岭家的赘婿而在出生之后就被领养的养子。因此在我懂事以后,我就已经听说了这个食古不化,且愚蠢至极的家族传统。虽然如此,但心中却对这个仪式始终缺乏真实感……就在我茫然思索着的时候,亚希带着愠怒贴到我的耳边说:
「这可是要决定谁是哥的新娘的仪式耶,怎么哥看来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呀!」
「因为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就是这样嘛……不过这跟你非得压在我身上有什么关系吗?」
「再过没几天我就要进入祠堂闭关了,我要先帮哥充好电。」
「充什么电呀?你讲这种话谁听得懂啊?好了啦,拜托再让我睡一下啦。」
亚希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抱着我。拜托不要这样,很难受呀……我在被褥中扭动着,但因为刚睡醒的关系,身体还使不出力气。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呼唤:
「亚希,你把真画叫起来了吗?」
木门拉开,一个脚步声朝我们走了过来。
「哇,是奈绪呀!」
压在我背上的重量忽然间被抽走,让我总算可以抬起头。一套和亚希同样的制服映入眼帘——还有一张和亚希一模一样的脸庞。她有双和亚希同样深邃的眼眸、轮廓清晰的鼻骨、白皙的肌肤与樱桃色的嘴唇。不过奈绪在四姊妹之中,头发是剪得最短的,所以即使现在和亚希站在一起,我还是可以清楚地分辨她们。
「现在哪有时间让你这样玩呀?——喂,真画,谁说你可以再继续窝在棉被里的啊?」奈绪边说边挑起了眉毛。
「谁教他就连我坐到他身上了还不起来。」
「冬天哪有人不被拉下床就可以起来的呀?」
——糟糕!我在危险的预感中赶紧将头埋进棉被,四肢紧抓着底下的垫被。但这么做根本是徒劳无功。在强劲的力道下垫被一整个被翻过来,让我滚到了冷冰冰的地板上。后脑狠狠撞到柱子之类的坚硬物,痛得我眼冒金星。
「奈绪!你很过分耶!——哥,你没事吧?」
好痛……清晨的寒气中,亚希边跑边叫的声音听来似乎也变得模糊。
「真画,拜托你振作点好不好?」
奈绪走到我身边蹲下,抓住我的睡衣衣领,摊开手掌在我的脸颊上猛巴了几下。她这么做让我的疼痛逐渐从脑海中消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朦胧……
「奈绪!哥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了啦!他嘴巴里已经开始自言自语,念个没完了!」
「真拿他没办法……来把他的睡衣剥掉吧。这样他就会乖乖起床了——亚希,你来帮我按住真画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