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身体上的伤能用肉眼判断。
但心灵的伤却是无法用肉眼确定的。只有本人——不,有时候连本人都难以掌握。
昏睡的华鬼总是伸出手,彷徨地寻找着什么似的。这时候神无就会握住他的手。想到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求助,那种悲伤就让神无痛彻心扉,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
几个小时后,华鬼的呻吟声终于变得稍微平稳。那优越的自我治愈能力让人惊叹,虽然持续高烧,但起码算是越过一道坎了,神无松口气,拿着脸盆走出房间。迷路了好几次,总算走到厨房,拿了点热水,再次边迷路边往华鬼的房间走。华鬼还在沉睡。但似乎跟她外出时有所不同。仔细看看,原本放在被铺上的兔子玩偶位置改变了,被放在枕头上。那从被铺中探出来的手,可以推测是华鬼把兔子放在枕边的——
那平常绝对无法看到的情景让神无不由得微笑,华鬼像把脸凑到兔子玩偶身上一般沉睡着。
因高烧而沉睡的他,让神无联想到“可爱”这个词。她慌忙摇头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打开毛巾放金脸盆中,确认了温度,再把另一条毛巾放进去。面对意识不清醒的人,在不触碰其伤口情况下为他清洁身体。更换新浴衣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神无的体力跟腕力都比正常人差。但她不想把这事交给别人,于是深呼吸一下,来到他身边。
掀开杯子,热气扑面而来。也许这样的热度是理所当然的,但浴衣被汗濡湿的程度远超想像。擦汗、换衣服、换被子、一系列动作都需要大量的水。
她边想着,边揭开他衣服,华鬼的身体突然颤抖,炽热的手腕放到坐着的神无脚上,迅速抓住她的衣服。
“华鬼?”
吓一跳的神无注视着他,一直高烧不退的男人似乎没睁眼的征兆,而且还呈现出一副安心入睡的神态。神无慢慢地、恋爱地抚摸着他的头,想到冷空气会跟高烧一起夺走他的体力,便试着拉开他的手腕。但他完全不为所动。于是她就想到压他的手腕,却反而加重了他手腕的力道,让她狼狈不已。
他不送开手腕根本没办法给他换衣服。她看看急救箱。急救箱中有剪刀。虽然很犹豫该不该剪掉衣服,但这样下去会让他伤势加重。想到为了止血死命按住肩膀的他,神无探出身子,揭开浴衣的带,摸了摸汗湿的浴衣。
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她把手放到华鬼肩膀上,歪着脑袋想,突然房间的纸门传来激烈的声响。
“不知有没有用,这药——”
粗暴地敲门后,手持茶色小瓶子的忠尚拉开纸门,又马上关上,然后再打开。
“我会让其他人别靠近。”
忠尚以极度认真表情诉说着“交给我吧”,神无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确认华鬼伤势的动作招来误会,脸色一片赤红。
“不是的……”
神无慌忙解释,但在她说话之前门就关闭了。忠尚肯定是误会了。神无慌张站起来想要解释,脚被华鬼抓住,害她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趴在榻榻米上。看来动不了了。
神无叹息,重新坐好,看着在华鬼手中的脚踝,感到烦恼。多用力也无法拉开华鬼的手。思考着要怎么办时,不知不觉就轻抚着华鬼的手。那种轻柔的动作让他力道有所缓和,这样就能追上忠尚解释了,神无把脚从他手中抽出,站起来。才踏出第一步就发现华鬼身体跟着仰起来,她赶忙转身握住他的手。
但他挥开了神无的手,自己站起来,盯住地板某一点。
“华鬼?怎么了?”
神无想着该逃走还是该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华鬼只是盯着某一点,只是站着。神无奇怪地打量他的脸,发现他的瞳孔平没有焦距,再回头看看纸门,确认目前的状态是安全的。还是趁华鬼再躺下前给他换衣服比较好,神无走到他身边。
“我给你擦汗,然后换上新浴衣……”
不知道他有否听到,神无递出浴衣,华鬼的视线稍微动了动。因高烧而焦距模糊的瞳孔来回看着浴衣跟神无,然后伸手拿过浴衣,小心护着行动不太利落的左肩,让人意外的乖巧地把身上的浴衣脱下来。但似乎没办法完全理解神无的意思,只是张开要换上的新浴衣。神无慌忙拧干毛巾的水,边说明边递给华鬼。正当神无怀疑他是否听到时,华鬼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神无尽可能低着头从华鬼手上接过毛巾然后浸入热水清洗,再交给他。虽然跟预料的情况大大不同,但华鬼能自己动实在太好了。暗自松一口气的神无,为榻榻米上那外衣跟内衣尴尬不已,耳根通红地拿起衣服递给华鬼。华鬼没说什么只是按照她的指示行动,换好衣服好就摇摇晃晃想要钻回被子里去了。
神无阻止他的行动,把给自己准备的被铺换到他睡的位置,然后再让他躺下。虽然还想要处理他的伤口,但不知道是否有意识的华鬼无法忍受长期站着吧,因此她只能放弃换药的行动了。
钻进被铺后,华鬼陷入沉睡状态。毒素影响还是伤口影响呢,他始终高烧不退。摸了摸他的额头,神无判断该让他降温,于是拿起换下来的衣服走出房间,被聚集在房间门口的忠尚的新娘们吓一跳。
“换好衣服了?”
“我们没其他意思的,只是来看看情况。”
“嗯,其实我到庭院有工作,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我不是在担心你哦!”
“反正我们有空,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她们边戒备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看到她们的样子,神无的表情缓和下来鞠躬。
“没问题的,谢谢你们。”
说完,想起要晒干被铺还有需要准备冰袋给华鬼退烧用。神无鞠躬,拿着换洗衣物和被铺,想要寻找能晒干衣物的地方。但被子比想像中重,让受伤的脚无法支撑,整个人往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