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不止是来回于大学与公寓之间而已,日常生活当中的点点滴滴,她都帮了我很大的忙。她的外表简单朴素,但在这样的风貌当中,似乎又有点什么能够招惹人家的注意。把她放到街上,只要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带到十条自行车保管场去。每当她被带到那里,我就会搭京阪电车过去把她带回来。我得去相关单位的大叔那里把费用缴清,然后从那堆饱受风吹日晒、带上些许赃污的自行车当中把她给救出来。“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有许多次,我把她救出来以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打从心底感动到不行。
虽然我与她之间的羁绊很深,不过,她也有十分难以相处的地方。下御荫通的时候,刹车往往不太管用,然后我就会跟着她一起,消失在北白川别当的交叉点上。
“不可以丢下我不管喔。”
我温柔地对她倾诉着。在这个时候,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用她那被风雨打得班驳了的坐垫冰我的臀部。看到她这么令人伤感的模样,我更加难以舍她而去。刹车故障就故障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人来罗嗦这个!一股破灭的冲动驱使着我——岩仓也好鞍马也好大原三千院也好,就让我们一起前进吧!
啊啊,“真奈美号”啊,请你原谅我把你留在那里就逃走。请你原谅我这个没用的人吧。
直到我抵达水尾小姐的大厦为止,我都抬头看着寒冷的夜空,默默忏悔着。确定水尾小姐跟那个让人不愉快至极的男人都不在,我随即开始找寻“真奈美号”。但是,我找不到她。应该是附近那些多管闲事的住户把她移开了吧?我一边想,一边确认周遭的状况。不过,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我泫然欲泣地在那附近踱步了一阵。不是我无法接受事实,而是我并不认为会有人过来这边的住宅区,专程把“真奈美号”带去保管场。如果事情如我所想,只能说她是被某个带有恶意的第三者给拐走了!
我呆站在那里,握紧了我变凉的拳头,仰望那灰色的寒冷夜空。
啊啊,我心爱的“真奈美号”到哪里去了?被哪个可疑的男人骑去兜风了?是不是被丢在哪条孤寂的街道上?她是不是一边等着我,一边还有冰雹打在她那破旧班驳的坐垫上?太可怜了,世界上难道没有神也没有佛了吗?
如此一来,我再也没办法探索水尾小姐的脚步了。我无力地循着来路离开。
我对“那个男人”满怀愤怒。
他要是先出个声,我会把“真奈美号”丢了就跑吗?当然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胸口几乎要被那别离的伤悲给扯裂一般。
我一定要惩罚他!
我喃喃自语,一边祈祷着希望饰磨能够尽快查明他的真面目。
◎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饰磨都失去联络。
他说要在法学部里进行秘密调查,但是到底有没有调查我不知道。原本我应该要把他当成一名侦探,然后像那些情节惊悚的推理连续剧一样,让他把整个故事给推展开来。不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当然也写不出来。
现在的我,跟大学处于绝缘状态,所以我没办法大白天就进学校里去。虽然我很喜欢校园北区银杏林的红叶,但今年秋天一次也没去看过,我并不觉得孤独。如果半调子地去与外界接触,肯定会被孤独感所困扰。只要不存有一开始就想去接触的心,自然就不会尝到孤独的滋味。就我的立场而言,我对大学可说是无所求,但大学方面似乎不能说是对我无所求。虽然我觉得比起专程寄催缴信来催缴还没有给付的学费,大学应该可以更激烈一点向我要求些什么,不过这也不成,如果露出那么想要的表情应该会被人当成傻瓜吧!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把学费交到京都信用金库去,而大学自然是理所当然收下了,理所当然啊!
我的生活大概就是到东大路通的寿司店打工、在公寓里读书与思考,或是到附近的二手书店绕一绕,几乎全是由这三个点所构成。再适当加入与朋友聚会、研究水尾小姐、去录影带店等等,整个日常生活便宣告完成。
若要说在平坦顺利的每一日当中,我能够窥得什么称不上是了不起,但还能算得上是人生奥秘、层次高尚的经验,那其实与什么深奥的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只会死命依赖着现代文明过活,虽然,我也跟这些年轻人一样过着这种日子,却往往还要摆出“我是被选中之人”的臭架子。不过这些被选中的人,往往都会恍惚不安,但在我的日常生活当中,则完全不存有这些东西。如果你问我有什么根据让我相信我就是“被选中的人”,我可以告诉你好几个答案。但是,我也相信在某个阴暗潮湿、令人毛骨悚然、谁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黑暗中,还有尚未见世的宝物沉睡于其中。我相信有的。
所谓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简单过过就算了的。真正的丰功伟业,尽皆是秘密完成于与戏剧性的日常生活无缘的所在。虽然很遗憾,我没办法在这里写明那是什么,不过,身为一个要在世界上留下痕迹的人类,我只想要平静地过日子,以保持我思绪的平稳。只要放着我不管就好。只要在我有一点寂寞的时候,稍微关照我一下就好。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希望得到关照的时候,得不到关照,希望大家可以放着我不管,偏偏又有人来烦我。
◎
就在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默默思索时,各种扰乱却源源不绝相偕来袭。NHK的收费人员、传教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问卷调查,简直就像宿命般频频出现在我的公寓中。就我而言,最令我烦恼的,大概是那个姓汤岛的家伙来访。
他是我在社团里低我两届的学弟,也就是说,他跟水尾小姐同年。他的体格很瘦弱,风一吹就会被吹跑,任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幽灵的人。
在我退出社团时,我背负了一阵子的债务——是社团借我的。而我不但不出现在例会当中,甚至因为种种缘故,暂时没办法还钱。那个时候,就是担任会计的汤岛亲自来到我的公寓,我再也逃不掉,才乖乖把借款还清。
但是,在那之后,汤岛却常常来找我。
他似乎不认为我把钱给结清了,虽然我明明就已经把钱还掉,但是他似乎发生了什么根本上的误解,就算是我跟他如此这般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