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薮的那通电话,轻易地粉碎了我们的气势。
我们有气无力地在那棵圣诞树的周边晃了几圈,接着就回家了。事情这样虎头蛇尾结束,实在是令人生气,我们有必要再谈谈相关应对策略才是。我们怀抱着便宜的木炭与便宜的肉,还有我们那高贵的灵魂,由银阁寺内侧爬上大文字山。从登山口一直到我们把火生起来,大概过了三十分钟左右。
站在大文字的火炉旁,我往山下看去,京都的夜景在我眼前展开。往西远远看过去,街上连绵不绝的灯火当中,御与所吉田山的黑暗特别引人注目。往南看,就是京都塔(注:建于1964年,矗立于京都车站前,形似一支蜡烛,高131公尺,为京都著名地标。)——饰磨称之为京都的Johnny,那特异的存在感,总让人赞不绝口。天空飘着雪,风势很强。我们看着冬天的群山,实在太冷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赶快把肉烤一烤下山好了。山神说不定会怒极大骂“你们这些家伙快滚!”我们全心全意地向山神祈祷。风愈来愈强,登山流下的汗水跟着结冻,关节也僵硬了。
冬天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曳,斜坡上设置了一座座火炉。到了八月,在这些炉子里点上火,就可以在夜里写出一个大字。我选了靠我最近的一个炉子,把报纸跟木炭塞入,然后把网子盖上去。对盂兰盆节来说,五山送火的仪式之一就是“大文字烧”(注:盂兰盆节即日本的中元节,“送火”为仪式之一,即是替要离开人世的往生者照明路径之意。五山送火则为送火祭典的代表,即是在如意岳、松崎西山、西贺茂妙见山、大北山、嵯峨水尾山五座山上以柴薪排列“大”、“妙”、“法”、“船形”、“左大文字”、鸟居型六种文字,依序点燃,护送灵魂回到天上。)。正确说起来,所谓的“大文字烧”,应该是用大文字山的火炉来烤肉的意思吧!
火点燃了报纸,风助长了火势,火星往大文字那个坡面飞散过去。我们那冰冷的内心,此时更是冻得彻骨。京都的学生一定都有过这样的梦想:在“大”这个字上添上一点,弄出个“犬文字烧”来。不过,我们毕竟不是那种没心肝没大脑、会在这季节弄什么“犬”文字的人。我也不想弄出什么“大文字山大火,银阁寺遭烧毁”、“目击两名可疑人物”的无聊新闻。我们追赶着那些火星,就像是SWAT(特种部队)人员一样在斜坡上翻滚。我们用乌龙茶来灭火,而在这样的行动当中,两个人大大的活跃,掉下来的火星一定要赶开,散出去的火星一定要扑灭。绅士,应该致志于防火观念哦。
幸好,在经过几次失败以后,火还是点起来了。木炭也开始发红,烧得很安定,我马上把肉放上去,然后用手把已经掰开的杏鲍菇与青椒散放在烤肉网上。接着,我们从温水瓶里倒出已经温好的日本酒。虽说并不是一定要干杯才行,但看着山下无数的街灯,我们喝着温酒,那份甘甜也渗透到了我们肚子里。然后我们开始烤肉。
今年的圣诞节,不能再因发烧而倒下了!饰磨是这样想的,他补充喝下了日以继夜浓缩制成的姜黄根(注:姜黄的主要功能是增强肝脏机能,肝脏受损会导致男性性功能减弱,故而下文有“饰磨男汁味更浓”一说。),而他原本就丰沛无比的男汁,应该会剩得更多吧?这应该算反效果。不过,我什么都不能讲。因为姜黄根的关系,他的妄想更加激烈。时至今日,圣诞节已迫在眉睫。他非常恐惧是不是有谁会使出什么阴谋让我们的计划受阻。高薮的事情,不就证明了是有人在逼迫我们吗?饰磨是这么说的。
国家公安委员会、陆上自卫队调查部、下鸭警察署、京都府警平安骑马队,国际圣诞老人协会公认的圣诞老人,全国檞寄生爱好会、松浦亚弥官方歌迷后援会,我们的敌人太多了。
“要小心啊!”饰磨说。
◎
饰磨曾经与女性交往过。
那时他在补习班打工当讲师赚取生活费,对补习班的学生——高中女生出手了。如果重新评价他的人品,这应该算是滥用职权诓骗女孩子吧。
那时,我还没有遇见水尾小姐。对于他居然拐了个女孩子,也没有那么心平气和。我常常对他感到愤怒,甚至考虑要跟他绝交。另一方面我又在想,那种随处可见的高中女生,真的有办法理解、忍受他的伟大之处吗?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另眼相待的男人啊。那种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能够摆弄这个伟大的男人吗?或者是父亲大人会带着比自己年轻的女儿一起私奔呢?无论我怎么想,都太强人所难了。
但是。
梅田的HEPFIVE百货商场,有着红色的摩天轮。我亲眼看过那个东西,不过听说它就是每天载着年轻男女在同一个地方转而已。饰磨带她去大阪时,也曾经闻名去坐过这个摩天轮。
他一边排队等着上去,一边也有些心神不宁。虽然我没办法想像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过,他们看起来应该就是一对普通情侣吧。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们,他先进入车厢,当她要跟着一起进去的时候,他很严肃地把她拒于门外。
“这是我的车厢。”
他坚决地说着,然后当场就把她留下。当他转过一轮梅田的天空,她也已经消失无踪了。这是真实的故事。
世上就是有这种超特级的蠢蛋吧!我是这么想的。
灌注了自己的骄傲与苦涩的回忆,饰摩把他在这一天的行动,称之为“沙漠之我作战”。
◎
两年前的圣诞夜——也就是我向水尾小姐示好半年后,我已经可以完全脱离桎梏,急速奔驰在耻辱的原野上。之后的第一个圣诞夜,我就像是被灌入了氦气,从头到尾,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在那满载老套的幸福、愚蠢且贫乏的欲望所带来的刺激下,我们相约要在她住的地方共进晚餐。为此,我甚至去祗园买了礼物,去肯德基拿号码牌买炸鸡。
晚上,我到了她的住处,她已经做好巧克力蛋糕在等我。
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下。到这里我得说明一下,为什么饰磨也在。圣诞夜无论如何应该只有我跟她两个人一起甜蜜度过才对。或许有人会说,居然叫了第三个男人来,岂有此理,我有这么无耻吗?——请诸位不要误会。他不是我叫来的,这是她的要求。她对饰磨这种深不可测的男人抱有很大的兴趣,而我则是深深爱恋着她,即使她有这样不健全的好奇心。照这样说来,在社团里也只有她这个新进社员,连那个一脸大胡子、蜷曲在暗处的高薮,